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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作家次仁罗布小说的民族民间立场

发布时间:2017-03-14 信息来源: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 浏览次数:11695
藏族作家次仁罗布小说的民族民间立场
栗军
   
 当代藏族小说作家次仁罗布近年来创作颇丰,他的创作风格突破的上个世纪80年代西藏当代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风潮,走出了一条相对独立风格的路子,为当代藏族文学又画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其创作上最为突出之处就是小说中的民族民间立场。
民族特点或特色在当代藏族小说都能一定程度上体现,民族民间立场或视野一向也是当代藏族文学作家普遍关注并自觉运用的。在耿予方的《藏族当代文学》中曾说:“藏族当代文学具有鲜明的民族特点,是同历史悠久的藏族传统文学一脉相承的,既有古代藏族作家文学的创作经验,又有丰富多彩的藏族民间文学的创作经验,同时又在藏族创作文学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大大前进了一步。”民族民间本是一个多维度、对层次的概念,它有着底层独立的历史和传统;有着自由自在的审美风格;也有着民间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的传统背景。次仁罗布作为一个使用汉语创作的藏族小说作家,也有意识地承继了藏族传统文学、宗教的精髓,同时借鉴民间文学的创作经验进行创作的。民族民间的诸多事项往往是最真实,最生动的,次仁罗布的小说创作就是一种自觉的藏民族民间立场,呈现出对传统民族文化有意识地吸收和运用,并在其小说中做到了自觉表达和展现。次仁罗布的小说创作特别注重小说的藏民族独有的民间特色和风格形式,其突出特色是运用藏族传统及民间的多种形式和内容,表达了藏民族现代社会特有的民族精神文化内涵。
一、题材上的民族民间性
     次仁罗布的所有小说都是西藏题材,这些小说的内容既有西藏历史、文化、人们的生活风俗,也有西藏现代生活。作者试图通过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展示真实、朴实而有自足精神的藏民族社会,书写藏民族传承千年的心灵史,让人读懂这个民族,以及这个民族的精神文化特质。次仁罗布在一次访谈中说:“我在大学学的是藏文专业,接触过很多经典的藏语作品。其中我最推崇的是朵卡夏中次仁旺杰的《颇罗鼐传》,这部作品除了文字的美,还具有史诗性的气魄,把五世达赖至七世达赖喇嘛时期的世俗西藏风貌,雕琢的细致而生动。其它还有《米拉日巴传》、《仓央嘉措道歌》、《旬努达米》、《青颈鸟的故事》,以及八大藏戏等,这些传统的文学作品对于我来讲是我坚实的厚土,没有这个厚土的滋养,我是写不出跟别人不一样的作品。现在我的作品在国内国外都得到了认可,这些都归功于藏族文化,人们从我的作品里读懂了这个民族和这个民族的文化。”
次仁罗布的所有小说不论历史题材还是现代题材都是围绕藏民族生活,藏民族文化来入题的。从次仁罗布的一些小说标题上看《放生羊》直接来自藏族的宗教救赎罪的思想;《德剁》从《藏汉大辞典》中解释是:“浪荡生。旧时寺庙中极少数年轻僧人,其主要任务是为僧众行茶。他们懒散好斗,装束和行动不全准守戒律。某些大寺庙中有此类僧人的专门组织。”、《绿度母》在藏传佛教中则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九眼石》又称天珠,是古代藏族的货币,今天则是稀世珍宝。《神授》则专指《格萨尔》史诗说唱艺人突然一天会讲唱格萨尔这一现象。这些都都直接与藏族传统生活有密切关系。而《罗孜的船夫》、《曲郭山上的雪》、《八廓街》等则是有藏族特点的地名。而让人陌生的《阿米日嘎》则是藏语“美国”的意思。《八廓街》中作为小故事副标题《念珠》也是极具藏族特色。《界》在内容上具有强烈的宗教情怀,而其标题不但具有宗教世界轮回的民族特性,也有着某种主题上的意义。《传说》中则是小酒馆中的一群人谈论藏族类似护身符的“金刚橛”、“金刚杵”的故事。
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祭语风中》则从最神秘的藏族天葬入手,主要写了一位僧人晋美旺扎的一生,通过这条主线展示西藏和平解放前后,五十多年来的历史变迁。同时,也用藏族历史人物藏密大师米拉日巴的故事作为副线,呈现藏族人内心的精神世界和自我救赎的艰难过程。次仁罗布说:人们常说文学就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史,我希望《祭语风中》也能成为表现藏民族心灵史的一部作品之一。”可以看出对于藏民族民间文化次仁罗布是有意识地自觉传承的,但同时作为小说展现又是不自觉地呈现着。
二、民族民间形式和内容的多彩呈现
     在民族民间形式和内容的运用上,次仁罗布在他的小说里运用很多传统内容,如套用藏族藏密大师米拉日巴的故事,讲述格萨尔神授艺人,民间佛事场面,讲背尸人故事,讲藏族民间故事,讲藏族最神秘的天葬习俗。当然也有藏族民俗生活,婚丧嫁娶等等。此外,还有民间谚语,民歌的自觉运用等等。
(一)《米拉日巴传》等藏族传统书面文学
     米拉日巴是十一世纪藏传佛教噶举派即所谓白教的创始人,其师傅为玛尔巴,也被称为藏密大师。米拉日巴因其幼年丧父,家产被伯父和姑母霸占,随母过着贫困的生活,后其母送其学习苯教咒术,学成,用咒术咒杀伯父姑母家的很多人,并毁坏了全村的庄稼。因其忏悔杀人和毁坏庄稼的“罪孽”,拜玛尔巴大师学习,历经了多种磨难,终于学成。米拉日巴的故事在藏族人民心中,可谓是尽人皆知。次仁罗布在《放生羊》中也写到主人公为了给他的过世妻子桑姆赎罪,很大年纪还在工地上干活,为了桑姆有个好的去处,捐五百元钱,再劳动一个月,为桑姆减轻一些恶业。就也想到了米拉日巴:“藏族人都知道,米拉日巴为了救赎自己的杀生罪孽,拜玛尔巴为师,用艰辛的劳动洗涤恶业,即使背部生疮化脓,手足割破,咬着牙坚持,他最后得到了。”次仁罗布在《祭语风中》用米拉日巴的故事作为小说的另一线索,贯穿在整个小说中。小说主人公晋美旺扎一生都以《米拉日巴传》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就是在“文革”时期,佛像等大部分宗教用品都要处理,晋美旺扎找不到地方可藏,只有送到了废品收购站,而他却把《米拉日巴传》用铁盒装好,藏在坑里。《祭语风中》整部小说的副线就是《米拉日巴传》,最早是借希惟仁波齐之口讲述了《青史》中米拉日巴让满载贪嗔痴的人感到羞愧,后面就有专章来讲述米拉日巴的故事。在小说上部第七章《磨难》,下部第二章《复仇》,第七章《救赎》,第十章《宽恕》中把米拉日巴的故事完整地叙述出来。传统的《米拉日巴传》特别看重其宗教性,次仁罗布在小说中则主要讲述了米拉日巴坎坷破折的经历,用这种经历来鼓励在悲惨现实中生活的人们。
     除了《米拉日巴传》外,还有《萨迦格言》、《青史》、《红史》、五世达赖喇嘛的《布谷鸟的歌声》、更登群培的《白史》、仓央嘉措诗歌等也出现在小说中,在《祭语风中》希惟仁波齐常常用萨迦格言教育弟子:“明早死去也要学知识,今生不能成大学问者,知识积聚来世可兑现,犹如财富寄存又取回。”而作家诗的代表,则由跟随十三世达赖喇嘛出逃到印度的夏嘎林巴的《忆拉萨》,借瑟宕二少爷之口朗诵出来,说给准备出逃的希惟仁波齐听。
(二)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
《格萨尔王传》是藏民族的一部英雄史诗,作为口传说唱文学,他的说唱者,历来让人觉得神秘不可思议。说唱“格萨尔”这类艺人被称为神授艺人。次仁罗布就在他的小说中写了这样一位格萨尔的神授艺人亚尔杰。神授艺人一直是藏族格萨尔研究中让人头痛又着迷的问题,次仁罗布抓住这个问题切入,写了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十三岁的放羊娃,放羊时,突然间梦到格萨尔的大将丹玛给他肚子里装了格萨尔经卷,失踪几天回家后就可以给大家说唱格萨尔的故事。但作者的目的不在于此,亚尔杰被研究人员接到了拉萨,在研究所里工作,负责录制史诗《格萨尔》,在录制了一段时间后,亚尔杰忽然讲不下去了,他不得不重返草原,寻找神灵的恩赐,但草原也不是他以往的那个草原,年轻人不再喜欢听格萨尔,亚尔杰也被更多现代生活的东西所烦扰,而没法有一个宁静的心灵。《神授》的故事更显示出藏族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地继承的问题。
(三)宗教生活
宗教在藏民族中是不可回避的话题。在次仁罗布的小说中,有很多对宗教生活的展示,对藏传佛教的展示有些是寺庙里的宗教活动,也有民间的宗教活动等。如《祭语风中》是一个还俗僧人晋美旺扎为中心,小说中写了很多宗教仪式,如希惟仁波齐作为施主,请全康村的僧人参加的祈祷法会。当晋美旺扎逃难之后,又一次回到拉萨寺庙时,看到六个老僧人还在辩经的场景。宗教活动不单是展示,也在小说中推动情节。晋美旺扎也是因为在“文革”时偷偷赎了一个度母像在家里为努白苏老太太祈祷,儿子扎西尼玛念经时的念珠拿到学校玩,受到民兵的抄家,而不得不赶到农场生活,妻子因为被别人推倒,夭折了他们还在肚子里孩子,而对晋美旺扎耿耿于怀,甚至分居后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在次仁罗布其他一些中短篇小说中宗教生活也是随处可见。《放生羊》中主人公得到妻子桑姆的托梦,因此,偶然从回族商人手中赎回了一头放生羊,他带着放生羊去转经,去拜佛,听法,买鱼由羊驮着来放生。《祭语风中》的晋美旺扎背着死去的人去天葬等等。这些都是藏传佛教在俗世的展示。
(四)藏族谚语俗语
谚语既是民间文学,也是藏族作家特别喜爱的一种表达形式。“在藏族社会中,一个人掌握谚语的多少和能否准确地运用,往往成为人们衡量他是否有口才、智慧和学识的标准。”在次仁罗布的小说中,谚语比比皆是,而且也使用的恰到好处,大多是有学问,有修养的人说出来的。如在《祭语风中》当希惟仁波齐带着弟子出逃,路遇瑟宕二少爷所在的谿卡时,瑟宕二少爷问希惟仁波齐为什么要逃跑,希惟仁波齐说是向护法神祈求的神谕,瑟宕二少爷就说了一句谚语:“‘人走投无路去问神,神竭智尽力说谎话。’这是我们藏族的谚语,不是没有道理。”这类藏族谚语在《祭语风中》随处可见,米拉日巴的母亲请客时说了:生出小孩要起名,摆出酒宴有话讲。回忆晋美旺扎去当僧人时,母亲鼓励他说:“儿子如果精进佛法,甘丹赤巴(继承甘丹寺中宗喀巴法座者)任你去当。”晋美旺扎在为邻居群培老人送葬时想到谚语:领家牛儿死去,也要致哀三天。前世做了什么看他今世的境遇,来世会怎么样看他今生所做。在次仁罗布的其他小说中也有,如《阿米日嘎》中有村民说:不亲眼去查查看,烟和蒸气易混淆。《界》中活佛给弟子讲道时说:只懂得皮毛的人整日叽叽喳喳,真正有学问的从不炫耀。《杀手》中一个老婆劝老公时说:别挤进吵架的人群,要挤就挤到买油队伍里去。
(五)民歌、传说及民间故事
     藏民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藏族民歌在老百姓的生活中随处可见,因此,在次仁罗布的小说中民歌也是其中民族民间特色的一个突出表现。在长篇小说《祭语风中》随处可以听到老百姓的民歌响起。出逃路上赶驴人在唱歌,虽然嗓子有些破锣;走进村庄,听到了伴着扎年琴的歌声;结伴出逃的路上也有人弹着扎年琴唱着嘎尔鲁(达赖喇嘛宫廷舞队演唱的歌曲);希惟仁波齐为村民开耕试犁举行仪式时,村民的歌声热烈、欢快;晋美旺扎到工地上劳动时也有劳动歌响起。在小说《秋夜》中,虽然写的是现代生活,但主人公次塔因为妻子跑了,在林场工作了很多年,小说里也有很多首藏族情歌。《雨季》中再表现婚俗时,也有人在唱念协:“菩提心的父母,养育如仙姑娘。勤劳善良美丽,方圆百里唱颂。姑娘名叫潘多,巧手能织彩虹;持家是个好手,五谷年年有余。……”随着时间的发展,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还出现了藏族新民歌,这也出现在《祭语风中》,在西藏自治区成立的第二年,工地上干活的人们就边走边唱着新民歌:“不要埋头干活,应该放声歌唱;不吭不哈劳作,仿佛是在炼狱,歌声是我的朋友,号子是我的帮手;自己干活痛快,别人看着羡慕……”
    传说和民间故事本是分不开的。次仁罗布在他的小说里运用了很多传说和民间故事。一部短篇写金刚杵的故事就命名为《传说》,其中借茶馆里蓄发的老师之口还讲到萨迦班智达的历史传说,而我也想到了一个小人物绰号为“人寿十岁刀枪不入的传说。《放生羊》中主人公带着羊转经时,就想到了羊在松赞干布修建大昭寺时,是山羊背土填湖,立下了头等功劳的传说。藏族有名的阿古顿巴故事和尸语故事等民间故事在很多小说中都有呈现。小说《界》中为让和少爷怀孕的女仆回到乡下的路上开心,一个爱讲笑话的人一路都在讲阿古顿巴和尸语故事。长篇小说《祭语风中》晋美旺扎在文革时期,邻居卓嘎大姐去世了,他背着尸体越来越沉的时候,就边走边说活,跟卓嘎大姐聊起《尸语故事》,自己一路上也不觉得累。
(六)藏族风俗
次仁罗布的小说中还涉及到一些藏族民间风俗。这些风俗事项不仅有婚礼,葬礼,请客,开耕等大的活动,也有日常生活喝茶,打招呼等小事项。如在《传说》和《祭语风中》等部小说中,人物都是在酒馆,甜茶馆里聊天活动,这既是传统风俗,也是今天西藏社会的现代风俗。尤其是《祭语风中》作为长篇小说,它里面也讲到了寺庙的房子是藏族建筑民俗中的阿嘎地面,讲到一幢房子的柱子多少显示房屋的规格,如米拉日巴家曾经居住的就是四梁八柱的房子。讲到历史上包括现在的牧区都使用牛粪火。见到尊贵的人,地位低下者会吐着舌头,把自己双手在身上擦干净,双手来接活佛的赏赐。当家人送晋美旺扎当僧人时,吃人生果饭和酸奶。晋美旺扎也是因为藏族传统沐浴节这天和美朵央宗挑明了关系,最后成婚。《祭语风中》、《曲郭山上的雪》和《界》都有开耕试犁的仪式,希惟仁波齐和他的弟子们要为村子中开耕试犁做禳灾避邪的祷告。做完法式,村中也会唱歌跳舞,以这种热烈的方式期待好收成。《曲郭山上的雪》重点虽是有人轻信了美国大片《2012》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地也不种了,牲畜都放生了,但也说道现代社会还是非常重视开耕试犁,村长要挨家通知藏历三月十六日集中到农田,举行集体开耕试犁。《祭语风中》也呈现了很多过年的场景,藏历二十九日要把房间打扫干净,要重新画卍字符号,吃面块,燃麦秸火把,放鞭炮,大喊驱鬼。初一,要着盛装,从井水里打第一道水,在井边堆起杜鹃枝叶,上面撒上糌粑点燃火,再往上面用棵草浇上水,随着烟雾升腾,来做祈祷。邻里之间互相敬酒,直到藏历十六就可以上班了。《祭语风中》对于葬礼也有不同介绍,佛家圆寂后活化,活佛能得到舍利,不幸被四岗六水的兵踢下山而死的多吉坚参,火化之后,还用未烧化的遗骨做了些嚓嚓。而普通百姓则用天葬的方式来安葬。夭折的胎儿,则陶罐装好,放在岩洞的高处,用石头把岩洞堵死。《祭语风中》晋美旺扎和美朵央宗的婚礼因为时代的原因办的比较简单,但也有亲朋来送礼,同时为确定婚期还先去算个卦。小说《雨季》中还有婚俗的展示,迎亲队伍来了要煨桑,唱婚礼歌,跨门槛,新娘穿着也很复杂,身上还背着彩箭,彩箭上有哈达、小镜、绿松石等。
     此外,《祭语风中》也借瑟宕老爷在劳动时,唱了一段藏戏《卓瓦桑姆》片段,《神授》中也提到了拉宗部落盐湖驮盐习俗。甚至指出某地是某个传说的遗址,这些民族民间的内容,的确让人能认识藏民族传统生活的丰富多彩,也能看到当代藏族现代社会对民族传统的承继。而次仁罗布无疑在他的小说中更集中地展示了这一面。
三、民族民间精神的传承
次仁罗布有意识地对传统藏民族民间进行着传承,他个人也坦然地承认。因而众多藏民族民间的文化,次仁罗布都融入在他的小说中,他的小说有着显而易见的民族民间立场,次仁罗布也在自觉地做着传统民族民间文化传承者的角色。他为藏族新时期文学开辟了一条新路,也成为藏族民族精神的传承者和展现者。就如《祭语风中》,其中的一个线索是写米拉日巴的。小说中米拉日巴的故事占了很大一部分篇幅,但次仁罗布也不是完全地照搬传统典籍。在写米拉日巴,玛尔巴,日琼巴这三位大师的典籍中,三位大师是按师承关系排列,分量也是大体相当。而次仁罗布在小说中仅仅以米拉日巴为中心,涉及一些玛尔巴,完全没有日琼巴。而且古代典籍中有很多较难理解的道歌,小说中就完全没有使用。因此,次仁罗布更看重米拉日巴的精神,是他的精神鼓舞人们活下去,小说每次讲到米拉日巴时,都是主人公倍感到生活艰辛,亲朋纷纷辞世之时。因此次仁罗布自己在访谈中也说:“从藏族宗教和传统文化说起。米拉日巴是一位杰出的宗教人士,他在藏族人的心目中有崇高的地位,他又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他的道歌在藏族文学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我在《祭语风中》里重新叙写米拉日巴,是将他作为一个精神导师来叙写的,他的苦难来照应小说主人公和周围那些人的遭际,从而使他们能够坦然处之,用一颗平常的心接受这些一时的坎坷,让心智接受和战胜这些坎坷。用主线和辅线贯穿并行的手法来讲述故事,是为了关照、反思,从而使读者了解藏族人缘何能慈悲,能忍耐,能谦卑。”
次仁罗布在其小说中也使用了很多民歌谚语。他自己曾说过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读者知道藏民族有极其丰富的谚语和民歌,通过这些谚语、民歌了知当时这些民众的思想、希望;从另外一点来讲,选择这些谚语和民歌是为了衬托当时的气氛,起到渲染的作用。”因而可以说,对于民族民间文化,他是一位自觉的传承者。但另一方面,次仁罗布也有不自觉地呈现。如日常的民俗生活,在藏地传承千年的宗教文化,最是不易改变,就是遭遇“文革”时代,还是有人把佛像藏起来。有关生活的忌讳,就是到内地学习过接受了新思想的仓决的妈妈卓嘎大姐也要给刚刚出生的仓决的孩子把炭抹在黑鼻梁骨上。就是一些现代题材小说,次仁罗布也是不自觉地展示了现代生活与传统生活的矛盾,如《阿米日嘎》中在断案中,体现了现代科学分析和传统人际关系的矛盾,《曲郭山上的雪》体现了近年来生态环境的恶化,与美国大片《2012》不谋而合,小山村兴起了一波藏民族特有世界末日情绪。《神授》中说唱艺人找不到自己的神灵,同时也是老百姓有了更多的娱乐形式,《格萨尔王传》不再是民间说唱文学,便成为真正的民族文化遗产。
次仁罗布的小说创作虽然有一些刻意而为的叙述技巧,但他的作品呈现的民族民间生活,通过不紧不慢叙事风格中呈现娓娓道来,细读次仁罗布作品,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一个真正的藏族世界。阿来也为其长篇小说《祭语风中》这样评价:“真实诚恳地展开社会变迁的真实图景是这部小说的价值所在。”而这种真诚而自由自在的民族民间立场,正是次仁罗布小说的魅力所在,它能体现真正的民族民间精神。
 
                                       
 
                                          原载《阿来研究》第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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