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央
叫她玫瑰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娇嫩的皮肤,把玫瑰花瓣一样的双唇衬得格外鲜艳,很少见到这样的双唇,那决非是美容漂染可以做出来的。我一直以为,这样一个外表风情飘扬的女孩,应该生活得特别满足和快乐,可是事实上,玫瑰的内心却是伤痕累累。
几乎和所有土生土长在拉萨的姑娘一样,她中专毕业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分到拉萨,可是,她的这个愿望落空了,她被分到了一个破旧、寂寥的小县城。报到的那天,小县城正好在刮风,夹杂着沙土,吹得她狼狈不堪。可是,她的出现还是吸引了几乎整个县城的年轻小伙子的注意,女孩子们也都在看她,不过却是含着莫名其妙的嫉妒和痛恨。
县城里的工作轻松极了,她没有女伴,就总是和一群小伙子呆在一起,很多人在她的背后风言风语,可是她不在乎,她并没有做任何出轨的事情。更何况,在那段日子里,她正夜以继日地等待着调动的好消息,她相信不久之后,自己就可以在拉萨宽敞的街道上散步了。
她确实很快就等到了调动的消息,小县城的所有未嫁的姑娘都盼望着她的离开,特别是她的同屋小姐姐,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小姐姐第一次露出牙齿对她笑了起来,这一笑固然增加了最后几天相处的和睦气氛,可是却让她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都莫名其妙地被牙渍的问题所折磨,出于某种恐惧,她一吃完食物就要刷牙,而且连刷两、三次,直到回拉萨一年多之后,她才改掉了这个奇怪的毛病。
人的心理作用真的很奇怪!
回到了拉萨,玫瑰却没有在小县城里那样快乐了,是什么让她变得不安和沮丧?
是爱情!那种潜移默化的、缓缓而来的爱情!那种已婚男人的城府而伤感的爱情!现在,她回到了拉萨,可是她的心却和那个已婚的男人一起留在了小县城,同时留下的,还有她深刻而不知所措的思念。
那个男人是小县城新上任才一年的年轻县长,妻子和孩子都在地区上,因为都在县食堂里吃饭,所以玫瑰就总是和他碰见,县长总是先和她打招呼,因此留下了亲切温和的好印象。这就是他们交往的全部,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交谈也没有过,可是,在她要离开的前一天,县长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小屋里。
那天,一向干燥的县城突然下起了细润的毛毛雨,连绵不断,从午后一直下到黄昏,那种情景让玫瑰不由地想起了上中专时呆过的江南小城。就在她近乎恍惚地坐在窗前看着细雨的时候,年轻的县长走了进来,这多少让玫瑰有些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县长竟然说第二天要开车送她到地区上。玫瑰连忙道谢,说自己已经找到了车子,谢谢他的关心。
可是县长打断了玫瑰的话,“你不要推辞了,明天早上我们早点走,争取天黑以前到地区,我六点来接你。”话音还未落地,他人已经离开了小屋。
就这样,玫瑰坐着县长的车离开了县城,县长没有带司机,却准备了很多食品和饮料,还有旅途中可能用到的一切东西,车子也没有去地区,而是绕着一大圈,慢慢地开往拉萨。玫瑰最初的计划是坐飞机,可是现在,她却花了整整10天的时间,象蜗牛一样挪到了拉萨。
正是这10天,让玫瑰爱上了县长。现在回想起来,那10天简直就是在天堂的10天。然而不幸的是,离开了天堂以后,玫瑰不可避免地掉入了地狱。
显而易见,年轻的县长是有预谋的,玫瑰在他周密的安排下最终还是投入了他的怀抱,这个怀抱虽然有些预谋和老练的嫌疑,却很浪漫,仅这一点,玫瑰就成了他美丽的战利品。
在此之前,玫瑰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异性朋友,她一直很简单地和他们相处,躲避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尴尬事件,她可以一整天和他们聊天、打牌、唱歌、玩耍,可是她却不让他们碰她的身子,连无意中触一下手都不行,在心底里她觉得肮脏和不塌实。可是这一次,她却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献给了这个其实还很陌生的男人,那么自然而心甘情愿,好象上一辈子就欠了他的。
那十天玫瑰确实过得很快乐,在县长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爱护下,她觉得自己像个公主。县长其实也没有对她有任何直接的表白,可是他们还是很自然地手牵着手在住宿的地方散步,在途中的寺庙里祈祷,在清澈的河边梳洗,在蓝绿的草坪上休息,她还是叫他县长,而他总是叫她我的爱人。这个称昵最初也许听上去有些老土,可是玫瑰在心底里却很感动,这让她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爱人和妻子》。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拉萨,玫瑰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离家越近,她的心就沉得厉害,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而县长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因为太紧,玫瑰感觉到了疼痛。“你弄疼我了。”她流着泪说。
“我不能送你回去。”县长一贯喜欢用这种勿容置疑的口气和她说话,玫瑰觉得这样的口气有男人的味道。就这样,他们住在了酒店里,几乎没有出房门,一个星期以后,县长不得不离开了。玫瑰以为最终县长会给自己一个承诺,至少会让自己有等待的理由和希望,可是,她并没有如愿以偿。
分别之后,玫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思念,他们相互之间写了无数的信,打了无数的电话,可是却没有见面,两年之后,县长升迁了,渐渐也就没有了消息。在那段日子,玫瑰经常整夜整夜地失眠,耳旁总是响起他离开时重重关上车门的声音,那声音仿佛重重撞击在她的心里,铁锤一样,她知道自己心里面有一件及其珍贵的东西破碎了。
又过了一年,在拉萨一条最繁华的街道上,低头走路的玫瑰竟然和有些发福的县长天意地遇见了。他们进了一间茶楼,坐在一起竟然没有什么话说,两个人都觉得诧异,这样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当日怎么会走到一起呢。也许还是爱过吧,因为爱情才会忽略很多东西盲目地走到一起。她没有画蛇添足地问他妻子和孩子怎么样了,也没有告诉他,其实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为他流过许多许多泪。而他,也没有问起她的现状,只是说她看起来很健康。他们就这样再一次分手了,彼此连联系地址都没有询问。也许,很多年之后,他们还会突然在街上相遇,那时候他们是否还会认出对方?是否会想起很多年之前的那个浪漫快乐的10天?当然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让过去的一切随风吧!
爱情被岁月和现实打败了!
也是在那一年,玫瑰第一次见到了桑,是在一个同事的生日宴上。那天,玫瑰有些咳嗽,呆的时间并不长。第二天,在办公室里,玫瑰突然接到了桑的电话,让她到单位门口来。玫瑰一时想不起是谁叫桑了,但出于礼貌的缘故,还是很快就下了楼。见了面之后,玫瑰这才把人和姓名对上了号。桑拿出了两盒药,说治疗咳嗽很管用的。玫瑰有些尴尬地收下了。回到办公室后,她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字条。
从那以后,桑总是给玫瑰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郊游,或是去寺庙朝拜。那时候玫瑰的脸会突然发烫,心里充满了阳光,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迈出了错误的又一步。
在玫瑰的眼里,桑是一个很体贴的男朋友,他的一些小举动,常常让玫瑰非常感动,在这种感动下,玫瑰又一次变得开心和愉快了。她甚至开始幻想婚礼和未来的孩子了。
可是就在这时侯,她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桑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有青梅竹马的妻子。面对玫瑰的质问,桑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可是他痛苦的诉说和眼泪很快就让玫瑰的心软了,这一次她得到了离婚的承诺。
背负着道德的包袱玫瑰开始了等待。她实在拒绝不了激情的诱惑,他们既愧疚又欢喜地重新走到了一起。可是,在潜移默化中,还是有一些东西在悄悄改变,现在的快乐夹杂着很多矛盾和伤感的因素,玫瑰觉得这时候的自己笑起来也有凄惨的味道。
和桑在一起时,玫瑰从来不提他的妻子,这是一个让她既嫉妒又羡慕的女人,光明正大地拥有她想拥有的男人,而她却只有躲在灰暗的角落里等着他的宠爱。玫瑰曾经悄悄地跑到他妻子上班的单位,想看看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女人是怎么样的,在如愿以偿之后她却天天被恶梦折磨。他的妻子看上去即温柔又漂亮。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难道桑真的可以割舍和放弃吗?
当所有的美丽都经不起现实的磨砺,当所有的期待都如肥皂泡般在风中破裂,人生便只剩下平平淡淡的现实。愈是热烈的爱,就愈是有退潮的感觉,这一天迟早要来。而且事情要有开始,也总要有结尾。卿卿我我之后,未来的问题尖锐地摆在玫瑰和桑的面前。
从这样的地下情感中,玫瑰得到了幸福,但更多的却是罪恶感和没有尽头的疲惫与痛苦。这一切很好地印证了一句话:带给你快乐的那个人也就是能带给你痛苦的人。
玫瑰恨自己,恨自己分享了别人的丈夫,恨自己的不能自拔。那种离开桑的想法一天一天地强烈,但却又一次次地被推翻。有的时候,望着窗外的天,玫瑰会默默地流泪,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快乐于她已成为一种梦想,更多的是自责和心灵深处的孤寂。
婚外恋情与许多看似美好的事物一样,美丽、多彩,却脆弱、短暂。在像肥皂般绮丽,烟花般绚烂之后,重新归于平淡、归于庸常。现代都市白领是一群躁动而现实的人,多数人的婚外情只不过是婚姻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最终玫瑰还是离开了桑。
一年之后的一个黄昏,坐在公交车里回家的玫瑰看到桑陪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在路边散步,他们看上去很开心,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着。
玫瑰闭上了贴在玻璃上的眼睛。
命运之神对玫瑰似乎太苛刻了,可是命运之神又对谁不苛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