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作家作品

德乾旺姆散文

发布时间:2014-02-18 信息来源: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 浏览次数:23563
  

藏 羚

 

 


     沿着青藏公路斜进横亘昆仑,向西南方向纵深,目之所及,真可谓苍茫大地。
    群山若星际之外。在这样个看似荒凉的不毛之地,危野生物藏羚羊的生命家园。
    在夏季的青藏公路沿线,人们偶尔会三、两只奔跑的藏羚相遇,它们轻盈的身影在夏季草原的映之下,显得优雅比;在最远视野里,他会显出非凡的美
    但就在曾有危的地方,藏羚遇到了空前的危机。
    这个危机源自智慧于它的异——人群。


“沙什”的


    在欧洲的上流社会,贵妇们穷于奢侈品的攀比,自印度的"披肩近年为她们的新
    戒指披肩的豪奢侈品,其原料便是自地球第三危野生物藏羚羊。而制作一件2,宽1,重100要用去300~400藏羚羊原绒,约5000~30000美元。另以其能够从容穿戒指圈所示的良好伸性和保暖性能而价抵金,有软黄
   “物以稀为贵这就时尚一族如此追不止的由。


山之深


     地理上来讲,可可西里级自然保护区位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西北部,与新疆阿金山、西藏羌塘、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同组成中西部自然保护区群。
    到青藏公路,西至青海省界,北至昆仑的博卡雷克塔格山,南至唐古拉乡4.5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6000以上,年平均气温在零下十至十四氏度;区内陆生脊椎67种,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雪豹、藏原羚等珍稀野生物种群量在10万只以上;同时还生长着210种高等植物,被誉为世界第三珍稀野生动植物基因
    由于海拔高,气候异常劣,可可西里也被人称为生命的禁

    目的藏羚羊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地区昆仑山、唐古拉山和阿金山。
    据青藏高原野生专家实地考察后估计,至1995藏羚羊种群的总数只有5~7.5只。而自1990年以的近10,至少已有3万只藏羚羊被非法盗猎者猎杀。
    80年代初和90年到初,新疆维吾尔族自治曾作过两次大型野生专项调查,查得该区分布的藏羚羊90000只;在种群富集的地方,每平方公里密度0.85~1.38只。
    了保护藏羚羊,1995年青海省人民政府批准在藏羚羊集中分布的可可西里地区建立自然保护区,后又于1997为国级自然保护区
    而早在1979年藏羚羊就被列入《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公约附录I,依据该公约受到严格


的路

 

在毗西藏阿里的印度克什米,人们拥有世界上最精湛的毛纺织编织些都是最为宝贵的古承。
    除了无休止的战争,毛纺织业也是克什米尔声远扬的重要信息。因而,它可厚非的担当了称为的重要造者,因为只有它非凡的技艺才能胜任。

藏羚羊的厄就此肇始。

 

克什米尔并无骇人之,物有所需,它仅仅这条流程中的一重要环节而已。关键

在于那些以此牟利的人,他们让无数的藏羚羊命绝于世,而这个流程的仅仅贵妇们虚荣心和畸形的需求。国际场的纳能力,使克什米和尼泊尔过小规模的技术传发挥了该发挥的作用。洲市以遏制的非法营销使它的作路更是裹挟着黑暗的意味。
    藏羚羊的命自可可西里辗转销赃的格木,而后抵尼泊和克什米,最后以的身份名西方,它和非州的象牙一,令显贵们趋之若


在人的视野所不及的地理范围内,大量的盗猎子趋于巨大的经济利益的驱动纷纷来

到了可可西里。它天然的复和极为恶劣的天气象,更使盗猎者在躲避追捕的日子里

显得为从容。因无数次出入可可西里的经历中,已熟悉了这块地方,相比起追

捕者对它更精于钻营当然更不能忽略盗猎者用非法所得置的精良武器装备及车旅。
毒瘤往往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更何的成功意味着黄金大道,这个黄金大道,

些亡命之徒不惜冒天,舍身前往。
究其根底,是反映了一价值问题

然而本篇的指向并非意在探类问题,它所涵的意趣广泛,以我的学识阅历

以把握。
目前的事是藏羚羊面双向危机:以遏制的盗猎动以及生态环境的化。

 

前沿


在未涉及可可西里的篇什以及影像作品里,有一人物是不能忽略的,这个人便是追

盗猎分子而牲的原玉树州西部工委书记索南杰。
是一令人然起敬的名字。
这个魂以藏族子的毅和藏羚羊心的怜,使他高贵的品性气吞山

河,为人们所敬慕。遥远的可可西里也再次入了人视线,在上末的几年

媒的高频词汇
今天,在高原得的夏季日夜里,因着这篇思量多年的题材,这个远去的名字庄重地落

在了我的算机屏上。
不必再去重复当时的情境,让我们用最素朴的方式念他。我们深深的敬意是一

长长的哈达,可可西里穆的群山将承接他的英魂。
素朴的玉树草原,是这个讳长生的地方。
玉树不仅是孕育民歌和舞蹈的海洋,还让世界他的英雄儿子所目。

 

暗流涌

 

很多年,我非常地衷于各披肩的收藏,它极好的配性和格使我在不同

心情极好。不所有加起的价值不及十分之一于毛皮的物

件我向有抵触心理,但并不妨碍我做一藏族人,我只是得身上披挂着与动物甚至野生

物有关的皮毛,心里有极度的所适,所以,我量排斥种享受。

 

朱哲琴,何田在《阿姐鼓》中有一首打心扉的歌曲《羚羊》。一种扑面而

的人性气息,听者几乎有身其境之感,无数次的聆听中被这两位异族艺术家的才情所感。在首歌曲里,极为简约的,空的音乐,辅衬的和弦以及音底部密集的情,附以朱哲琴鬼魅的歌目去体面感极其烈,你几乎能略感受到藏羚在轻风之上叩足音,巧的身,越,优雅、高地淡出草色。
    期将藏羚音化。
   

正因为这样的感,才使我决定将此歌名定为本章片名的由,而事上也非它莫

这样的篇,它显得十分切,一个诗意甚至太浪漫的名字,引出毫浪漫感的秘密情,怪异与撞感之中的协调

这就我们现实个别道貌岸然的有闲群体在搞慈善的同,也把手伸向宁静的一隅,它们发生并影响着。人们有愤怒也有不以,愤怒的是因此地球上生物种群将会减少;不以然是得它仅仅藏羚羊而已,它的消失影不到他的生活,还不如他精心照顾狗。


自在民


     在藏羚羊生活的青藏高原,世居的藏民族崇信万物有的原生苯教和的印教。
    公元八世,吐蕃经历了佛苯之重创后,胜利的佛教教者有效的吸收了苯教思想,具有强烈区域特色的唯心哲学一脉——传佛教自此在高原轰轰烈烈地开来。珍生命,不生,与所有生命和使藏民族成了佛教爱心思想的最大受益者,种思想一脉贯穿,与下全球范围内保理念是何等惊人的相似。

在每藏族人看,任何生命和自己的身体一样宝贵候起,长辈们就教导孩子,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所有的生命。庭院里的藏獒吃和主人相同的饭食,享受着和家人一的待遇;藏族在羊圈里自然生也不足奇。
    在城市里,如果你留意一些,就会看见一些藏族人买来商场里活蹦跳的苗,倒进的河水里,让它们继续生存;在草原上你意地看见角上红绳放生羊;在云南迪的噶丹.林寺,我甚至在僧舍外看到了一群自在的放生
    若是有冥冥中的雪;若是有那些不能避免的动荡,瘟疫;若是我们稍稍地近那些森林,草原,江河,山川,近那些可物,使江河源,雪峰不再融化,江河源的水塔源源不的水送向大海,流向干涸的地、稻田;辽阔的草原坦荡荡地敞她的绿,一千里......
    我们以轻松的描述些,也可以真挚地去实现它。


歌唱在路上


    十几年,我不停地唱,不停地书写,直到今天才将搅扰我心的文字表了出
    运气亲眼目睹羚羊,但是我曾在青藏公路沿线,在迪高原,在玉树,在青藏高原的其它域不止一次的在旅途中和零星的野生物擦肩而。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我几乎能肯定它的眼神定会茫然、惊惶、甚至郁。
    一定在想:
    这样不停地狂奔,躲避人类贪欲枪口会到何

    人和物的区别在于低和高是一理性的法。使人恢复了物的一面,人们总是把知性思维能动视为人类优于低等生命的说词。可是除体面的衣衫,人类还是和地球上其它生命型一仅仅是生物的一物种,这个物种因地球生的演化成了操持高级语汇和改地球面貌的主人,并且和低等生命争夺生存权。
    谦卑和宽容的姿可能更适合于代人,它或类发现自己初始的模
    工业化和大融合使人已不足于地球村。藏羚羊的命更是未卜。通地球仪触摸青藏,它和地球的南北想呼

触摸是个轻而易作,而真正的抵达实属不易。


                                                              2002/7/12  青塘

 

 

 

 

 

 

 

 

 

 

 

 

 

 

 

 

 

 

 

 

 

 

 

 

雕刻时光

 

 

走在那些街巷,人就轻松如鸟雀,飞一程,歇一脚,一副全然没有性别概念的样子

每一次去拉萨,都会在傍晚时分去祖拉康附近的街巷随意走走。随意是个不经意的状态,没有计划,没有时间表,也不要伴儿。走在那些街巷,人就轻松如鸟雀,飞一程,歇一脚,在街边觅食,尝街头的拉萨薯条,本地酸奶,一副全然没有性别概念的样子。

脚步一如行走在青塘街头。我想,它们有些相似,有些很不一般的差异。这里有喜欢的小店铺,有很多穿藏装的人,杜松、艾草、扁柏以及稞麦粉混合的芳香,在这样由香氛带来松弛感的大气氛中,回到往日云端里万般想象中家园的感觉。当发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时,会马上告诉朋友们去留意。

在祖拉康北面的那条街上,走着走着,在路北发现了有别于其周围房舍的建筑。首先因为它有一个旧迹斑斑的木门,看去应该是个单元院落。门上仔细一瞧,有门牌,书曰:“木如寺印经院”。藏语准确读音为“梅如宁巴衮”,梅如旧寺或者古寺。不同的书籍中称作“木鹿寺”、“木麓寺”、“美如寺”、“木如旧寺”……。

我的脚步顿时飞跃起来。进入门道的时候,一阵阵木版的劈啪声和唱和的诵经声在院落里飞舞着。往左看,一个小巧的庙宇,往右看,一个窗门全部封闭的房,而连接着路边大门的,是门左右相连的蜿蜒再向北的旧木楼。木楼的左端连着小寺,右边连着封闭的房,而在最中间的,就是飞出那些此起彼伏、此起彼伏声音的土木屋,它吸引我走去。

阳光多么尖锐,不容在它底下过多停留,便寻声径直走进了中间的大房间。

这是个上好的场景,好到让人瞬时愣在那儿,没了声气。所有人的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进入的人。二十多位男子在愉快地劳作。他们刻经的刻经,印刷的印刷,一律盘腿坐在地板上忙个不停。其中离我最近的一位飞快地用拓子沾了墨,通通通地把墨扑到刻好的经板上,再飞快地揭过一张条形藏纸,换一个干净的拓子刷刷刷地印了,又飞快地揭开,放置一旁。他的动作充满了劳作的律动,印刷的间隙,不时唱上几句谒句。他朝我露齿一笑,海螺一样白的牙齿和明亮眼睛让我不禁心生亲近。

我蹲在他们身边,想聊几句。

来这里是我们的福报。来自不同地方的刻经人不约而同地说着这话。

我想,有这样的手艺是多幸福的事!把一生献给利众的事业,在神羊添土建起的地方这样愉快向善地度过一生。

小时候有一个常常重复的小动作,总要撕下一张作业纸覆盖在五分的硬币上,然后攥着铅笔,压着纸张,把五分硬币一个一个仔细地摹印出来,感觉那是自己画出来的。再后来就知道篆刻了,橡皮擦上,小泥板上,甚至一块土豆。刻好的模子上涂上墨汁,俨然就是一幅蚀刻版画。到最后,就刻上了石头,泥板,中文的篆刻,刻些名字,图案,含混的内容。这些就是我生活的早期所接触过的刻,与印。这样的实践使我有理由和兴趣对刻或者印产生向往。当这样浓烈的兴趣最后带着自己进入刻印真正强大的内部时,顿然惊愕。那是非凡的技术、艺术以及生活!让人对一个获得三重内容的“手艺人”充满敬重,因为制造枪弹也是技术,但是它与艺术,与生活一定绝缘。

木如寺,在沉着中滑翔着灵动的翅膀,一页页纸张在午后金色和满月的银色中翻过。药草纸张的香气;镌刻的锐气;良木的灵气;经典的大气。

木如,在特别的气氛中,从开始的那一日,直至浑然天成的今日。

西藏山水之间卓越口碑的民间文化机构

在后来的了解中得知,木如印经院是拉萨目前仅有的一家较大规模的印经院。

过往年代,拉萨一个叫做“雪”的印经院也享有声誉,作为官方机构,就坐落在布达拉脚下。在民间,同时存在一些老字号式的传统作坊。藏语中,印刷者称作“巴尔巴”。颇有名气的民间印刷作坊作品后面的承印者名前,往往会有这样别致的前缀。

木如印经院采用很古老的雕版印刷。寺中保存着1921年刻制的《甘珠尔》大藏经书版,共48189块,100函,是仅有的一部拉萨版《甘珠尔》木质书版。来自藏区各地的信徒经常在木如请购藏文佛经,而他们只收取成本。这就是说,他们的劳作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量功德。

根据了解,这里每一块刻版从选材、雕刻到印刷都有着严格操作。从众多良木中选取一些平直无疤痕的木材,顺木纹截为长宽合适的裸木书版这些模版经小火熏透里面的水分,在羊粪中浸透一个冬季,复又水煮。最后将潮气完全烘干整平过后才可进行雕刻。这个过程是一块自然的良木经过多重有着现代化学和物理意义上的、发生了质的变化以后的板材,直到最后烘干整平后的此时,裸木方才称为一块名副其实的模版。这是基础。因为不是活字印刷,所以经过这些传统工序后,经文必须专家严格勘校,由书法家将其反向书写在雕上,交予雕刻师完成雕刻。其间的工作是极严格和缜密的,严格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不是活字,雕刻失误会损失整块雕,一切重新来过。因此,谨慎的雕刻者每日只刻若干字,稳妥进行,在多次严格的审核和勘校中完成工作。校准、雕刻完成的雕板在酥油中浸透一天,次日晒干后,雕版才能付诸印刷。这其中,勘校是极其重要的工作,它是印刷品成败的至关环节。

所有经手这些工作的人都在虔敬的愿望中完成各自的细节。这是对圣经必须的礼敬。

在另外的康地德格更庆寺,那儿的印经院也是声名显赫的地方性印经院。拥有政教一统权力的德格土司是它过去的守护者和创始者。那里没有教派之别,是所有教派思想的文化集中地。让这种分别心消失的功德要归劳于19世纪在德格缘起的一场重要的宗教运动——“利美运动”(不分教派运动)。它的发起人为德格的智慧珍宝——宗萨 · 蒋扬钦哲仁波且。而运动发起的终端是要打破教派界限,堪称伟大一举。在此前的18世纪中叶,一支从卫藏方向迢迢而来,驮载着长寿经文的牦牛队伍来到了谷地中的德格,驮经的牦牛蹊跷地滞留不前,这种似有昭示的显示,促使时任德格第十二代土司的宁玛信徒旦巴茨仁在其后动工修建了声名远播的德格印经院。

这是和德格巴尔康的产生有着关系的传说中的其中一个。

印经院,藏语称作“巴尔康”。严格的藏文解释是:与印刷有关的行业,比如印刷所,印刷工坊等等。“巴尔”是印刷之意;“康”指向空间,在此指具体实施印刷的空间。

众所周知,德格印经院以开明对待各个教派和藏书齐全而盛名。这里为示礼敬,印经院规定《大藏经》用红墨印刷,其他典籍用黑墨。千年不损的红色原料朱砂需要研磨得极细才可使用,这样细致的工作往往由老者完成,只有在他(她)们缓慢、消停的研磨之后,那微末、细致的赤色粉末才能被用于重要经典的印刷。经板所用墨使用松香等具有粘质物理性的上等松烟墨,酥油灯的灯花为最上品墨质有些地方采用杜鹃树叶和树皮,在暗洞里烧成灰末,再拌以牛胶和水,成为了相当品质的墨。有时也加入适量杜仲汁和酒。在藏区一些寺院有超过七个世纪之久的经书藏阁,珍藏着数以万计13世纪甚至更早些年代以来收藏的藏文典籍,这些典籍能够历经数世纪风雨沧桑却保存完好,一个重要原因正是因为经书所用纸张基本上为传统工艺生产的藏纸,易折、防潮、防蛀的显著特点使它成为藏书最佳承载者。在东亚宫廷中,也广泛使用掺加了具有微毒性植物药粉的纸张作为藏书之用。

作为过往年代生产莲花般的佛教经典外,“巴尔康”同时要印制包括历代著名高僧学者的著作及传记;僧侣必修的《五部大论》;藏文语法;藏医、药学;天文历算;塘卡艺术理论;以及《梵藏对照词典》等等。凡是寺院中各学院修学的科目都包罗在内,同时还会涉及活泼生动的民间文学作品,所有世间的学问都收纳其中。这么说好象甚是夸张无边,但话又说回来,还有什么比上述的学问更像西藏大地的学问?

人们在找寻过去版本的经书时,往往会说起德格版、纳塘版、卓尼版等等。这些都基本上是在西藏山水之间有着卓越口碑的民间文化机构。与木如印经院反向雕刻略有不同的做法是,德格巴尔巴将写好的经文平铺在处理好的模板上,上面覆盖一块湿布,等墨迹干透的第二日,刮掉覆纸,根据墨迹进行雕刻,方法很是简便实用。西藏传统印刷技术唯一的缺点和特点就是经版。经版的优点是快捷、版面布局工整统一、印刷品相独特,但在整个制版印刷过程中它显得不如活字印刷灵活,整个工作的重中之重显然就在刻字阶段,成败在刻版者和校订者。一字不得出错,否则整版俱废,或者挖补救版,这是它的缺点。远在藏东北的卓尼禅定寺印经院和拉卜楞寺印经院同样担负着这一区域对于经典的需求;日喀则的纳塘寺对于经典的印刷满足了后藏地区的需求……。由刻印经典开始的各地大规模印刷及刻版活动,极大地丰富和推动了藏民族的文化历史。尤其是:其中的内容除了刻印经文,许多诸如包括藏医药文献及其它历史著作也刻版印刷流传于世。与此同时,持续多世纪的大范围、具规模的刻印活动对于藏文楷书字体的规范,统一书面语的普及与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而那些与众不同的雕刻技术也因此更加精进,并普及惠泽于民间,丰富了高原人的生活。

从恶毒到利众,使它成为上品的,是中间卓越的洗炼这多像一个英雄或者伟人的诞生,锻造,洗炼,横空出世

与世界上许多古老民族一样,藏民族在使用纸张之前,在一些粗加工的诸如兽骨(今天还能见诸于一些寺院的玛尼转轮处,笔者本人就在青少年时代生活的藏区腹地经常接触之‘刻或写在牛羊肩胛骨上的经文’)、石板(现今依然继续这种艺术活动)、木简木牍、羊皮、树皮等天然材质上留下图画与文字,开始文明的具象启蒙。在巨大山体上刻写经文的风俗与碑铭金石,以及散布在游牧区深处的数以万计的玛尼石刻,及远朔到人类史前时期的岩画杰作,都以“物证”的形式反映了世界最高处的居民创造的艺术实践。自赞普时代设立的译场经院,更鼓励、丰富和推进了藏族书法与刻印的发展,堪称刻印的黄金时代。

早期的西方文明源于古希腊的迷诺亚文化,它又受到埃及文明的影响,古埃及人用纸莎草制成书写材料,在相当长时期内,欧洲人都用这种纸材,直到中世纪以后羊皮纸替代了它,关于羊皮纸的手写卷本或者地图之类都是遥想欧洲那一时段的物质文明。

在川西藏区的乡城、稻城地方人们也用树皮作为造纸的原料。藏纸除了易于保存和运输以外,它还可以双面书写,由于纸材较厚以及高原气候干燥之故,它和所用的矿物颜料一样,保存上千年已不是问题,经院和私人保存下来的物件已证明了这一属性。西藏传统使用日伽草根和麻等药草类为原料制作的藏纸,这种药草纸是承印这些经文的传统纸材。这种技术已经有着至少十三个世纪稳健技术。

日伽是一种纤维密集,根部有微毒的植物,生长在海拔2500以上的草滩、漫坡上,开红色、淡黄色和白色花朵,中文的学名称作“瑞香狼毒草”,花体是丛生的,左右对称的众多小叶片之上是由众多小花朵团成一簇的圆形花朵。它同时也是草本藏药可以抑制一些常见的传染性病菌,具有治疥疮、消炎、消肿、去腐生肌的作用,疗治轻度胃病和内脏肿病的效用也很好。访藏纸的民间制作,2004“五一”假期从西喀则返回拉萨途中,走访了尼木塔荣的雪拉村,在夏季的雪拉,于绿色村落中有幸看到了它的民间制作加工方法和藏香的加工方法。尼木地方的藏纸和藏香历来有着良好口碑,而这两种传统坊间,都同时需要某些草本,这是西藏人自相当时期以来对植物的认识、观察和实践经验。

通常情况下,人们从山上挖回日伽草根,趁新鲜时剥去两层外皮,最里面的白色纤维就是造纸的最好材料。经过一夜的浸泡后,将根茎捣松烂,熬煮上半天时辰,再捣至成茸,再熬煮,最后将根茸在池中和土碱普多充分搅拌后就成为纸浆。树荫下,几个妇女把一面用木条绷紧的纱布框伸入纸浆池中,熟练地抖动几下,捡掉粗颗粒的渣滓,等拿起来时,一层薄薄的纸浆便均匀地覆盖在纱布上。这就是和东亚造纸法不同的浇纸法,这种方法很久以来流行于西藏以及南亚的传统造纸坊间。麦场的干草垛上晒满了晃眼的纸张。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框放置在草垛上,阳光强烈,不消一刻钟左右,纸浆晒干了,藏纸的粗坯就产生了。在过去年代,造纸者要根据纸张使用者的不同要求和规定,为僧俗要员以及贵族等各种身份的人士提供各种质量和规格的藏纸。

因为熬煮日伽时散发的有毒气体所熏,一些人脸和手有些红肿脱皮。这让我想起在母亲家乡,为了吃新鲜核桃,人们在剥核桃青皮时,手被弄得又黑又肿时的不知所措。核桃皮也是有微毒的,“以毒攻毒”,它依旧可以入药。万物就在相克相生中生生不息。村民们在农闲时节加工藏纸,搞一些小的创收。有些人在露天采用太阳灶熬煮日伽,避免了在室内通风不畅所带来的不便和气体伤害。村人米玛告诉我,日伽的草根有些甜味。它是山野草地上最普遍的毒性草,这个让牧人头疼的草经过这种改造后,幻变得这般利众,真是要感叹了。它使我想起被藏人称为“俄曲”的水银(汞)。作为矿类的一种,藏医药书上指明“俄曲(汞)与觉拉(辰砂)是共生矿,自然汞单独产出的非常少,它具有疗治骨折的效用,经过特殊炮制后具有解毒和补益健体的功效,治‘凶曜’诸症”(凶曜症:白脉疾病,类似于现代医学的神经系统疾患)。这个在久远年代亚洲草原民族往往用来施毒的毒液,却在藏医手中经过神奇或者是早期化学的手法,其中的内容是和金属以及某些植物一起经高温烧煮处理后,变成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发生终端变化的过程,经处理、洗炼后,幻变成了制作名贵藏成药的药引子——佐塔。从恶毒到利众,使它成为上品的,是中间卓越的洗炼,各种因素的共同力量转化,使一些物质成为完全相反的物质,这是世界医药与科技史的骄傲。而这多像一个英雄或者伟人的诞生过程,锻造,洗炼,横空出世!

用日伽加工制成的藏纸颜色微黄,有让人满意的吸水性(防潮)和柔韧性(易折,而且众所周知的可以防虫蛀鼠啮,历久不损。在过往年代,藏纸主要在民用日常书写、政府部门保存档案卷宗、寺院经卷印制等方面。在纸质方面,藏纸比较起东亚日本和中原的轻薄纸张,它要显得厚实耐用些,和内地人绘画时用的皮纸有些相似,比较能禁得起毛笔的皴擦。即便如此,它也未担当起塘卡画的通用材料,因为比起纤维更加紧实,原料更加耐皴擦,光洁的表面使运笔更流畅的亚麻布和白色丝绸而言,纸毕竟是纸。但是用于民间和政府部门的文书用材倒也便利,还适于收藏、运输。

由于世界范围内的技术革命,这些传统工艺在今天的生活中不再发挥它原有的普世性,就像欧洲的蕾丝手工艺,今天在它的原乡以古老方式展示、制作和出售,那些老艺术家就像历史飓风中的稻草,坚守。不弃。而金银铜器和木石远去的当代,人们的生活已丧失了手工技术活动带来的特殊质感,美感——与阳光,风,感情,人体之间的互动。在银色钛金当道的眼下,作为地域特色的文化产品,这样的方式目前将是人类手工技术不尽如人意的归宿。在拉萨,藏纸加工制作的灯罩、笔记本、书签等工艺品让拉萨重获文化古城的品格。拉萨彩泉福利民族手工业公司的残障人士制作的藏纸工艺品,是很多初到拉萨的旅人十分满意的纪念,这样表达对古老技艺和制作者的敬意很是欣慰

祖拉康,大昭寺的另一称谓,木如寺印经院就在其邻近,挨着许许多多的旧宅新府,许许多多的商家店铺,印经院门前停满了各式机动车辆,一辆日产小货车的倒车镜背面印着一个相当有设计感的红色手势,大拇指和无名指贴合着,一时想不起它的含义。

看过去,这样一个倒车镜和背后的木如寺及其周遭充满了错位,也充满了时代的存在感。初上拉萨时,虽偶遇木如,但却没带相机,而这次在走道的墙上拍了一些旧壁画,一些手写体经文,它们即将要失损,然而又如此美妙且没落地坚持着,在裂缝与水渍印痕中,和阳光、氧气可能的毁坏抗衡着。

 

                                                              2002年青塘初稿

2005年北京校正

 

 

 

 

 

就这样走下大地的阶梯

 

 

 

那双无与伦比的慈爱之眼神穿刺一切注释着我,慈爱之眼神让路上的人信念坚定,持久;心灵平和而向善

 

当我从青海的高空北飞再抵首都机场时,热浪腾空。这样有别于所谓“夏都”西宁的夏日,让我略有考验的意思。

北方的风转向去了哪里?让我这个怕热的藏地女子无所适从。

开始怀念属于高原才有的夏季凉风,怀念踩踏着“飞鸽”单车在故乡的麦田,林荫道旁,河水边写生的日子。那时候我还是个充满幻想的少女,幻想成为父母希望的藏族女画家或是女作家,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不知道这算是壮志还是一个少女可怜的,薄薄地梦幻云彩?

那个军绿色的画夹是父亲去内地考察学习时带回的礼物,包括一个烟色美工笔。父母不张扬的性格,时时会做一些令人感动的事情。而母亲则会给我们订阅《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和《中学生》、《科学与生活》。上高中的时候,又单为我订阅了《世界美术》。内容虽然对于中学生过于学术,但令我早早学会了严谨的一面。

许多时候,我在心底里不断地感激父母。这个肉身是他们的赐予,而思想和不断的创造力也是他们的延续。孩子们像坚韧的果实,在最多恩惠的阳光下渐渐成熟,然后像蒲公英一样被生活一吹,吹散到了异处。而我内心里又是个极希望流浪的人,像沙砾一样,任生活波潮带到随处,这是多么纯粹的事。对此,我对父母有暗暗的内疚。这样的内疚是深度的,蛰伏在心之最柔软处的伤神。

 

2001年的5月,才真正抵达拉萨。这是我在吟唱了近10年流行歌曲后的事。

从地理意义上讲,我生活的青海和西藏就在一片贯穿的高大陆上。那些岩石、河床和坚韧表情塑造下的地理高原在我看来具备同一质感,带着同样的脉络。如果有一天我能寻找到通往上部的天绳,我想,我的灵魂还会像蒲公英一样,像沙砾一样,纯粹的飞扬,飘移。

可我却30岁的时候,才来到了供养无数神佛的圣地拉萨。

 

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拉萨的城东。在供养着最早请进西藏的释迦牟尼塑像的大昭寺里,在那一方小小的芳菲之地,我俯在佛祖脚下顶礼,继而失声痛苦。

“如果能化作尘土,我一定会粘附在拉萨城东某条窄小的巷子或是破败的屋檐”,我曾对朋友说起。有时甚至觉得,那儿会有一个屋檐在等待着我,我会带上那块伴随我多年的、唯一的彩色氆氇住进圣城的帐篷,在巨大的慈悲里寻求最终的庇护。如果决定要做一个遵从内心的人,如果决定要沿着所谓精神路途无畏地走下去,还有什么不能舍下?

是的,那巨大的慈悲之光倾覆了这样一个缺乏方向的女子。我深信,不管生活在如何变化着,总会有慈悲的光芒爱护着我,那双无与伦比的慈爱之眼神穿刺一切注释着我,慈爱之眼神让路上的人信念坚定,持久;心灵平和而向善。

可我却在30岁的时候,才来到了供养无数神佛的圣地拉萨。拉萨如此遥远,拉萨如此逼近,真实得令人粉碎!那个身佩柏香布囊的女子,那个脚踏手工软靴的出走者,终于在5月的某一天匍匐在柏香的庙宇前。她分明嗅到那些坚硬的石板和古旧的椽木散发着古旧的气息,矿物的色泽在被人忽略的地方发出幽暗之香,圣灯具体地碾过匍匐者的心灵,那一刻,她实在地明白了躯壳的意义,灵魂在刹那出窍!

 

这是一双上好的手工软靴,适合乐于行走的人。这样的靴子总和我是有着缘分的,它总会在无数的店面之间将我牵引,彼此不分,如果若有真的感情,我对物的感情算属有份量,因为它们无私。

而关于灵魂出窍这样一个行而上的语式,过多的以精神性的观念构建脉络,宛若青藏山水之间无处不在的风马之旗,在口吐芳菲之辞的祈愿者手指间飘散,向上,通达奥妙无穷的宇宙。

如果天生是个适于流浪的人,居无定所,像风一样灵动,飞扬;像草一样积极向上;像梦幻城堡里的幻觉女王,和唯一的世界通达向上的灵语。就这样等到了。我真实地看到了要走的痕迹,那些具体的方位,以及可能的遭遇。

 

说着末流的现代藏语和末流的现代汉语像一头双面的怪兽,铿镪地行进在侥幸的生路上

在成长中学会了缄默。

缄默是抵御风寒的上策,如果注定要守着侥幸的尊严存活。

可是尊严真的无懈可击吗?缄默让自己问心无愧吗?

在末流城市的一隅,十年来守住缄默。说着末流的现代藏语和末流的现代汉语,像一头双面的怪兽,铿镪地行进在侥幸的生路上。

已不记得是什么劫数将人抛到了脂粉的舞台。

 

陌生的台子,属于谁们的领地。

使劲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要歌唱我不要演唱周围说在台子上你只有唱唱唱然后另一个我向聚光迈出了脚步站在光束中周围喊唱唱唱台下密集的眼睛和镁光闪闪闪于是我用近视的眼睛盯着这幅怪异的图景它就像森林里的窥视全体森林王国的闪烁于是我向闪烁喊出了最俗气的一声。

 

没错,从不属于这个舞台,10年前以至10年后。

意识中的舞台是无形的、广阔的、辽远的,在最深广的土地上健康地歌唱,歌唱它的贫弱和富有,歌唱它的民众持久的信心。

如果是为了扬名立腕而脱离轨道,那么我的歌唱在这种系统里运转将毫无意义。它是我的生活方式,是端起来的一种瘾,一种最自然的没有方法灌输的自然之声,像周围有麻将瘾、酒瘾的朋友一样;像我的文字,我的画;像我的任何一种创作,属于最自我的生活方式。

 

10年不能随心的唱,却被它网住。谈情说爱的年头,缺乏必要的同志。那么就做一个勇于发呆敢于发泻的好青年。

这个时代没有爱情是因为容易侵入也容易逃离。一切事物几乎要脱离神秘感,失却安全感。没了这两项,爱也就没了牢靠。因了它们,爱情才得以延展。

可是人们最多的看到藏污纳垢的裸露。为此我们心照不宣。

 

于是我们抓住附风雅的顽趣,在宣纸的灯下谈点小小的个人隐私,鲁莽地讨论艰深的问题。

于是我们谈论。朋友只有两三个,朋友们真好,朋友们陪我度过最艰困的时期。

我们热火朝天的谈论民族文艺。我们说,人类社会不同的艺术现象,都折射了其背景的文化精神,而时代是影响艺术的排除决定性因素的重要因素,它给了勇于颠覆和重构文化的实践者以契机,纵情于内心,以荒诞的形式显现本质,相抗的态度质疑现实。

 

在某种意义上,造就藏族文艺的品格和当代阵容显得尤为艰深。而前者更加艰深。

首先,艺术从业者们的游击性和漂泊意识以及缺乏的必要素质,使他们始终难以完全聚拢到一起,完成现代社会的强强联合立树精品。

身处高原也使他们缺乏可比性;地方性的粗制滥造产生众多的低效文化;继承不够,发展迟缓;歌手和策划、出版、发行者之间难以调和的既得利益以及审美情趣, 使少数歌手在屈从于市场的不得已之后,被动地参与了低效文化的积极传播。这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事实。

 

与此同时还有搅扰全体中国版权人的盗版问题。

作为外部指认为歌手的我,对此感受尤为深刻。

 

转换东方元素向现代艺术语境递进使一些探索具有前瞻性,愉悦了视听。新民歌的崛起,就像老酒装新瓶,让老歌迷坐立不安,让年轻人兴奋不已。李娜优秀的歌唱给全体歌手和音乐人上了一堂里程碑式的课,让大家转回身,重新拾找传统,拾找民间乐境。草原上的百灵鸟惊爆城市的舞台,索朗旺姆的悠扬歌声让城市的眼睛终于找到丧失的传统。

生活方式已不是从前的生活方式。有些牧羊人开始住进城市,坐在西式的沙发,中式的躺椅上听歌,因此摇滚节奏的山歌还算受听。

但是也有一些实验探索经不起大众的耳神经,与艺术语言和基本改造相去颇远,脱开了依傍的土地,在艺术语言的当代转换过程中丧失了应有的锋芒,弱化了文化关怀。

 

艺术与一个民族和一方土地上的文化相关。因此,它应是有文化属性的。

 

疏远传统文化和族群特色似乎成了一些人表示文化开明的病。

人们评价2001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印裔英国作家维··奈保尔是英国文化的养子。

而在多种文化当中游移的异类、被同胞视为双面人的我们又算是什么?大抵连个养子都不够格。

一个人不可能在多种文化当中充分的生活。

避免使自己异己化,然而被覆盖的声势浩大,既使在梦境中我们也抛却了母语。

 

在媒体掌握话语权并服务于少数的时代,沉静于民间的心声,在磅礴的暗流间涌动,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暗流,令人惊异的直接。

在有限的掌握里我们能否倾听一些他们。

 

文艺作品不仅要强调艺术性,还要关注市场的趣味,因为在大经济的时代背景下,有了生存的前提,才能谈及艺术的高扬。

生存有保障,体制之内,我要感谢它。但是在无助的现实里难以激越,找不到艺术的向度。

苟活是因为站在这里,今天所能充分做到的就是这些。

 

任何善于倾听的内心和善于倾诉的外在都当从多数中脱拔。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善于倾听

 

我说过,在被众多的人们指认为歌手之前,我一直在做着文字和绘画的小梦,并为之勤勉努力着,这样的生活非常适合我缄默的性格。但是后来意义非凡了,偶尔为之的歌唱使我真正地向自我圈定步步逼近。体制内的职业和诱人的歌唱难以调和,况且,那职业的针对性是那么的有意义:为广大藏族学生编篡教材,参与民族教育工作,我怎能舍弃?

除了难得的休假和五一、十一黄金周,我不可能得到名正言顺的演出机会。因为这不是文艺团体,跟文艺没有丝毫瓜葛。我不舍得眼下的工作,又难以忽略歌唱带来的众多机会。工作要十二份的做,而歌唱就委屈求次。这很残酷,但却是坚硬的现实。

所以说,事实上我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办公室职员,偶尔上班迟到的未婚女性。也因此,以我固有的脾性和后天的脾性再造,纵然过了十几年的所谓歌唱生涯(?!),也还是固步自封,毫无半点长进。我依然是从前那个缄默多于狂燥的我。

我不断地说,我在用最自然的声音歌唱,可有谁在领会?谁有兴趣领会?

事实上,被看客们时时大惊小怪的窥视,旁若无人的指点,栩栩如生的杜撰之生活,令我以更确切的方式将自己与外界封闭。这种生活方式让我在未完全俯身于佛法之前,的确倾于刻板、固守,甚至于尖刻、冷冰。

 

10年来,我比通常人更简洁的生活方式圈定。而很多时候,却在受到伤害。事实上,我是个没有攻击性的人,常常在回避琐碎,回避形形色色的圈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躲掉麻烦。想一想,拒绝迎合社会,迎合主流,还会有什么好境遇?我强烈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是多可怕的事!

我不会怨艾。宽容与同情心很重要,这是人类最优雅的姿态,最感人的课程。我可以先于他们做到。

 

事实上我是想积极地投入生活的。我知道,自己太不适应外部纷乱的世界;又难以割舍当前有意义的工作。而想目前这样一劳永逸的享受体制和个人的追求,是与体制相悖的。所以在歌唱10年后,在30岁暧昧的人生当口,离开了生活30多年的土地,再没有能力之内的选择了,没有。我只有逃离!

 

告别一种生活方式,开始30岁女性的新生活。

当不断的挫折过后,生活终于告诉我:抛开自我,学会迁就。

而我的领悟性极差极晚矣!

一个所谓公众人物要以平常人更自检自律的生活模式生活。必须生活的毫无暇疵,无可挑剔。否则,便是众矢之的。

这似乎太难。

好在自己的一支半首歌在众山之间飘走,因此不幸的是也有了上述相当的礼遇。

活得从容,尚可称活着的一种境界。这需要用一生一世的智慧来修得。

 

佛说已使我逐步地抛弃着怨艾,强化着爱心。以前所未有的忍耐力面对生活,如果生活厚我应当感恩并知足。如果恶劣的人多于善良者,人类世界早已崩溃。

 

我说过,艺术操练者只是少数的几个替代多数在表达人类泛泛的情感。之所以在少数中脱拔,盖因这些少数多了半点善于倾听的内心罢了!因了上述,他们才显出芳菲。

所以,没有过份的善巧。

任何善于倾听的内心和善于倾诉的外在都当从多数中脱拔。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善于倾听。

 

 

 

 

 

 

 

 

 

甘南:倒车镜中的冷雨

 

 

 

沙尘使北京的春季天空充满灰色。

伴随着空蒙的灰与黯然,却隔世般地回想起九年前的甘南之旅。桑科草原如冷雨中的苔藓,在恍若隔世的藏东一角泛着深邃之绿。

 

曾经在那巨大的苔藓之上抓住并不上手的缰绳,牵了一匹毛色并不单纯的枣红马。当然,我并不可能成为牧马的女子,虽然我试图造作成如此这般。在那广大的绿色苔藓之上,小鸟未能欢快上两曲,乌云滚滚而来,低低地笼罩着苔藓之上的天界。

 

曾经在那巨大的苔藓之上抓住并不上手的缰绳,牵了一匹毛色并不单纯的枣红马。它像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记忆深处的远方,从某一个蜿蜒的山路上踢踏而来。父亲把枣红色马儿牵到门前的杨树林中。我的记忆使这匹枣红色马具备某种令人神启的魔力,它扩张了几个共同的远方,共同之因素,在广大的绿色苔藓之上解释着浩荡的草原魔力。

 

小鸟不再歌唱。乌云压迫着飞翔的翩跹之路。

 

两个雨中的年轻西方女子,在狂暴的雨中沿着泥泞而来,沿着苔藓之上的泥浆踏车而来。她们在雨中闪烁着美妙的蓝色眼神,气定神闲地唏嘘着美国香烟。这样一个冷风浩荡的昔日帝国的草原,将给她们,雨中相逢的两国女子,各怀心事的草原行者紧凑的温暖,长期有效的记忆。

 

啊!那时候行者的双脚湿透,灌满了桑科的雨水。

智者说,雨水是甘露。让它斟满自身。

 

我们在雨中前行。一辆太不浪漫的手扶拖拉机,一个精明可爱的临夏穆斯林舵手,唱着西部的浪漫调调,掌舵,行进于甘露海。

 

我此行的目的只是想拍到一些有些背景的照片,而它们果真在一个叫做《走向青藏》的盒式带上隆重出现。一个名称马健的摄影师,被朋友找来做了此行的专职摄影。在桑科,在拉卜楞留下了我穿着白色藏裙,以及穿着特大号手织毛衣,围着特大号彩色氆氇围巾的备用照片。我们的复杂武器装备”引来了寺僧敏感的戒备,有个年轻的僧人不知把我们当成了什么角色,执着地要轰我们走,直到我怯生生地告知我是“博姆”。才将信将疑放手。

 

几年后,再次造访拉卜楞。是一次甘南演出后的日程安排。

在一个有美好庭院的屋檐下,安排我们聆听拉卜楞寺院乐队的表演,我和亚东甚至被安排在两个椅凳上落座,分别送我们一盒二十盘他们的音乐卡带。我当然诚惶诚恐,怎敢“坐”在僧人面前听那妙音?那样奇怪的感受,那样恍若梦的场景来自拉卜楞,一个带着美妙口音的地方。那儿的寺庙坐落在绿色山岗上,那儿去往桑科的村口,竖立着一个很有形制的塔。那儿,大夏河翻滚着冰蓝色的波浪。也是在那儿,在那一次,我执拗地买到一点并不喜欢的黄金,看着这个黄色的金属像牛奶糖一样从金块上“咬切”下来,然后执拗地买了一对小珊瑚,一对绿松石,最后执拗地在一个村子寻访到一位藏族民间手工金匠,为我敲了一个,首个纯金的拉卜楞耳坠。

我们也曾鼓动貌似唯物主义的父亲举家前往拉卜楞朝拜。是为了驱走母亲身体中的病魔,也为了积下一些为时不晚的善缘。

在那往后,我曾多少次去了拉卜楞?

 

直到有一天,偶尔知道拉卜楞的二世嘉木样是母亲族中人,诞生在建擦塘的老宅中,不禁又有恍若隔世之感。其实她知道,但从不说出口,当我在阅读有关甘青地区历史的文论时,偶尔得知于是问讯,她也只是轻描淡写:“是这样的”而已。所有的原貌始终从别的途径慢慢重现。

那个称作“晋美旺波”的持戒者,拉卜楞历代嘉木样中最有建树的一位,就曾经在大夏河边将拉萨的祈愿大法会带入了这个藏东北之地。并且在这里开始了安多藏戏和寺庙音乐(道德尔)以及藏医药的肇始与积极传播。

 

在一份官方资料中这样记述

二世嘉木样晋美旺波,于藏历第十二绕迥之土猴年(1728年,清雍正六年)三月八日生于昂拉赛康附近(今青海省尖扎县昂拉)。父阿旺南嘉,是尖扎地区的头人,母索南木吉。
    5岁时,从朵·诺布坚参大师受居士戒,6岁从格西曲杰出家为僧。7岁始,随伯父驻京呼图克图第五世东科尔活佛(驻青海省湟源县东科尔寺)索南嘉措居住,取名郭拉,在那里学习写读。后从舅父罗哲嘉措比丘学习藏文。13岁时,由东科尔活佛授沙弥戒。16岁以前就撰写有《六庄严二胜》、《文殊法师》、《自罗法王》等赞和《道次讲记》等。这时他的聪明才智已远近闻名,各地僧众常引为美谈……。
    水猪年(1743年)七月十三日,主持拉卜楞寺嘉木样活佛转世事宜的德哇仓罗桑端智等认定他为第一世嘉木样转世,被迎至拉卜楞寺坐床,时年16岁。

22岁时,从章嘉呼图克图若白多杰大国师受比丘戒。25岁赴西藏学法。在西藏学习了8年,获得“格西’学位……。

拉卜楞寺后的10余年中,在寺内修建了时轮经院和医药经院,并将原80根柱子的大经堂扩建为140根柱子的大经堂,可容纳3000僧人在内诵经。同时,在他执教时期,在辖区内普建寺院,后称“拉卜楞寺属下108寺”,就是在这一时期由二世嘉木样主持组织扩建和新建起来的,拉卜楞寺即为诸寺之母寺。

……。

留下了《第一世嘉木样传》、《章嘉· 若白多杰传》、《班禅罗桑华丹益希传》(上下卷)、《塔尔寺志》、《入中论之探讨》、《宗派论述宝》、《船若八品之探讨摄要》、《卓尼丹珠尔目录》等76卷(册)著作。

 

一个恍若隔世的持戒者。一个与我有着血缘的持戒者。几番的拉卜楞之行无形中找到了隔世的前缘。貌似随意的精神之旅终于在此中找到了一个端口。

 

九年前,那样的小镇上,一个普通的宾馆里,为了备用的照片,我们的摄影“武器装备”和行踪戏剧地受到了当地公安的注意。我尚不知那样戏剧的行踪有了跟踪者。当我们各自在房间看电视时,说藏语的公安同志,或曰穿警服的同胞急急敲门造访,并要求出示身份证件。我当时居然还拿着某省教育厅的工作证,惊恐又不悦地出示,还有让他们双眼一亮的身份证。说明了来由。他们的眼神疑惑又闪烁。而我被刺眼的制服照射得无端紧张。

 

我还是愿意再回忆那村庄中隐居的金匠。那样周转百回到达的小小芳香小屋。那个为我敲下精美拉卜楞耳坠的匠人。而本来,还要再敲制一个小小的金嘎乌,干脆将黄金庸俗到底的架势。可天却不期而至地黑将下来。我极不情愿地离开,金匠与他腼腆的妻女笑语安慰我来年再来。

总归还是圆满了我充满世俗的女儿心。

 

所以,拉卜楞,那个芳香高妙之地,那如冷雨中的苔藓在恍若隔世的藏东一角泛着深邃之绿地。那个乌云滚滚而来,低低地笼罩着苔藓之上的天界,总要带给我一些特殊的记忆。在我离开的路上,在任何一辆飞驰车轴的泥巴上。在我记忆飞车的倒车镜中。

 

                                                           2005/5/27  北京

 

 

 

 

 

 

 

 

 

 

 

 

 

 

美 声

 

 

 

他的声音让人油然想起“崇高”“神圣”以及“肃然起敬”这些在当代声乐中不易用到的心理感受

 

如果您否认他的歌唱或者否认他高贵的灵魂,那么对不起,我一定跟您理论。

如果您有幸听到或者看到他歌唱,那么欣慰吧!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数中的少数。

 

再来感谢一次我一直排斥的现代化的电视。它让我们渐渐脱离了阅读带来的私人想象和无限遐想;远离了散发植物芳香的纸张、油墨以及美妙的插图;远离了手工制作的小书签,远离了随之而来的一切美好。

然而蹊跷的是,总有可能让我碰巧看上那么一两眼,而那一两眼又会巧得可能接触到具有缘分的事物。比如考古、地理或者心中向往之乡;又比如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件等等,在我厌倦的声色传媒中偶尔出现,让人欣慰。

这个原本没有生命属性的灰色魔块,在工业化时代的电力作用下,能给人不分昼夜地带来人们需要的几乎所有信息,它们并非都是具有养份的知识(信息好象也不能等同于知识),只是一些充塞的堆积,以势不可当的冲锋精神置换了古典的书本学养,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丢弃了几千年阅读的良好传统,生活不再有韵律的节奏感,而充满了过多铿镪的坚硬质量。

 

但那声音就如此倾覆了下来,将秋天的女性坠入无边妙曼境界。

这是个忧郁真切的声音。

他委婉倾诉着、急促地倾诉着、略带忧伤地倾诉着。完全的自我陶醉和听者的陶醉相互叠印,这时候,声音不再是声音,像浆果,像紫色花朵,是用银勺缓缓搅动出小纹路的异域奶茶。

而雨水的气息也从阳台边过来。

弦乐声在声音的底部急促地烘托着,令人心醉的古典吉他也在久久徘徊,徘徊不去,好似要让心醉到远方。彻底的尽头。

 

中学毕业后,意大利莱雅提克青年安德瑞· 波塞利离开家乡,进入比萨大学法律系。在而立之年,法学博士、律师波彻利考上传奇男高音弗兰科· 科瑞利的学生。期间,得到了美声大师帕瓦洛蒂在歌唱上的重要意见。对美声的热爱使他为了交学费,白天当律师,晚上去酒吧弹钢琴,并在期间遇到了陪伴至今的妻子尤瑞卡。

这所有的背景是,1958年初秋出生于意大利某个种植葡萄、橄榄的农庄里的波彻利在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其后学习了横笛和萨克斯芬,而在最终,他迷上了优雅的歌剧。12岁时,弱视的波彻利在踢足球时受伤,致使双目失明。不过他并未气馁,继续热爱的歌剧训练。

最初的时候,我以为这是西班牙人胡里奥· 伊格莱西亚斯的声音,胡里奥的歌声是初参加工作时和艾敬、齐豫的歌声那样会反复听的声音,他的歌声异常多情婉转,散发着浓郁西班牙式的热情浪漫,那算是当时介绍到中国来的最初的一些欧洲名家,那些歌曲和音乐充溢着弗拉蒙格式的激荡和特有律动。

而波塞利和小胡里奥的父亲近似的声音表现是那份专注、浪漫、婉转。声音转换十分平滑自然,没有生硬的感觉,听他唱歌,会忽略掉通常意义上关于“美声”的世俗概念。

都说意大利人是最善唱歌的民族,这在他也是一个具体体现。

 

安德烈·波切利独特的性感嗓音,似水晶般清澈穿透人心,又高亢壮丽一如雄伟山河,而最令人感动的是他的歌声所涵的真挚情感,能超越语言的隔阂,即使不懂意大利歌,您能听得懂他的心。

 

这该是人们对他歌唱最到位的描述。

语言是个性的,感情却是人类的共性,即使不懂意大利语,我也能听懂他的心。而失明的现实使他打开了另一个最充分的光明天地,让他能用心来唱,用最真挚的感情来唱,达到了许多歌者没有达到的歌唱本质。迄今为止,对其歌声最高也最适合的评价来自希琳·迪雯这句一语中矢的表达:若上帝也有歌声的话,那声音就是安德烈·波塞利

 

歌剧在今天看来比过去显得更加小众且寡合,除了它是一种较为古老且老式的声音表现系统外,最主要的是今天的音乐世界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剧烈,但他演唱歌剧和美声方式的歌曲在世界各地广泛接受,除了他自身卓越的声音表现及特殊经历,与许多优秀流行音乐人的巧妙合唱也是结果卓然的原因。这也是为了让人们走进剧院欣赏歌剧的一种错落搭配,只有这样,才能使略显寡合的所谓高雅形式赢得听众,走向大众的一种思路。在央视的舞台上,戴玉强等美声歌唱家与流行乐手的联袂演唱便是这种手法的中国体现。在国际舞台上,其他民族古典音乐和流行歌手的合作也是被人关注和看好的搭调。比如印度的古典音乐世家和老牌欧洲歌手的合作等等。

这使人想起建筑、绘画和其他艺术形式的流变。在尚不能保留完整古典和近一个多世纪的各种创新改革后,建筑师们终于肯放下极端的革新思想,寻找与大自然接近并贴合的设计,所以德国包豪斯或者英国水晶宫式的建筑最后还是导致美国人赖特的“流水别墅”出现,新建筑和有着“后现代”前缀的建筑,以及地域性建筑在欧美日本出现的同时,甚至影响到北欧、印度、拉美及中东国家。可以肯定地是,这种变化的出现和世界内部整体发生的改变如影随形。与这种变化随同的歌剧演唱在今天到了波塞利这里就同性质地发生了微妙转变,他会很地道地唱普契尼《冰冷的小手》、《今夜星光灿烂》、《再见吧,可爱的家》;威尔第的《美女如云》;比才的《花之歌》,也能和莎拉· 布莱曼合唱《告别时刻》与希琳· 迪雯的重唱《祈祷》,与意大利流行巨星拉玛佐第合唱《心中的她》和,以及与葡萄牙歌后彭特斯的二重唱《海与你》。这种古典与流行跨界的成功尝试使他赢得了国际歌手的地位。使人们看到深处在中规中矩歌剧院中的美声咏叹回到了平实的大众面前,它不再装模做样,拒人千里,囫于所谓高雅。

 

有时候我会反复地看他的封面照。因为盲者的缘故,他在任何镜头里都是闭着双目,无限陶醉或者思索,典型的意大利面孔,异常俊美。这又是天意,让这个几乎完美的男子失掉眼神,赋予其更完美的声音,让他给人们带去心灵焕发的歌,这样的拥有也许更能找到与灵性世界通达的秘密路径,就像那些神奇的祭祀,由于草药的唤醒,看见世界的另一层面。波彻利由于视盲,却由此完全进入音乐的灵魂,被音乐深度调动,唱出了全情投入的歌,无所阻挡,直达歌唱的境界,用声音和情感呈现给人们歌曲的境界。他的声音让人油然想起“崇高”“神圣”以及“肃然起敬”这些在当代声乐中不易用到的心理感受。

有时候当我遇到如同他一般直达秘密层面的表现者,无论是艺术家、文学家还是其他领域的与众不同者,就会不期然地想到“巫”的身份,“巫”的境界,这是最初层面的。再上升到高级形式,便是那些世界各地不同宗教中甚是别样风范的灵修者。特殊的专注力量使他们发现生命科学的秘密——微观世界的另外独特。或许因为倡导物质科学的力量,今天的人们已不再对关照内心的爱与思索给予豁达的态度。

从他开始,全球乐迷似乎找到一种映照心灵的歌声,一道照亮心灵的曙光,一份对生命的热情礼赞。

这样的评价对他实不过分。

 

一种传统的过去、现在、征服力以及两种探索的努力

 

几年来蛮声国际歌坛的莎拉· 布莱曼、波塞利以及其他美声少女歌手的出现被广泛接受,似与国际唱片界和演出机构以大众化风格推广空中楼阁中的美声丝丝相连。或许美声并非唯一最为称道和推崇的发声方式,所有的人并非都接受并达到欣赏的程度,因为也有很多人认为那种发声简直是叫驴声,那种覆盖全世界并公认为“最优雅、最有内涵的”的声音就像切割分明的交响乐和一丝不苟的制服一样做作,且没有理由作为全人类的唯一美好标准来继续,这种井然有序简直就是法西斯作风。

这么多年来,有许多的机会使我可以去得到这种称作“美声”的发声方式,可是当我听到一个人对我讲特定的站姿、共鸣、头腔、鼻腔还有横隔膜就简直要眩晕倒地。我想自己不是吃这块蛋糕的人,还是保持自己本真状态,即使它听起来不是完美的,却也是天赋的,倔强的个人意志使我不够完美却含着自然的声音得到自我维护。就在藏区各地的基层,有着无数天赋的好嗓子,就像水晶一样透明得就如清水里分不出彼此的无色水晶与水,然而很多时候由于错误的声乐推崇,这些无色水晶成为了红黄蓝绿各色水晶,水晶?或许还有石头,来表达染污的世界赋有准则的声音。

或许,这种推崇和无限至上的声乐标准是覆盖全世界一统思想和洪流的副产品,和西装一样表达着它的世界准则,这个准则的畅通无阻就是一体化思想的巨大力量,像西式快餐,以它的饮食文化准则和成熟的市场计划以及配合合作地的方式让人能引起兴趣,成为某种局域的准则。西装不坏,但它成为某种唯一准则就不可爱。

这个世界准则的极限是它将身体当作声音的容器,以物理思维来对身体、体内气流和力以声音的方式在体内摩擦的现象做出解释,所以它会细致到横隔膜以及头腔之类,这是它具有与藏密灵修“杂隆”——气脉之运行的人体科学一样,具有探索、实践性质的可贵部分。只是美声训练是通过构成声音的力与气流的运行达到属于自己美学范畴的声音表现,练美声有序的人往往容光焕发,那应该有练声时赋有特色和依循身体结构运用声音气流的一些良性结果,这使得人体内气流通畅,气流不同程度的振动按摩、调节人体微循环所致,这不是美声训练的本质或是追求,但是伴随产生的附加结果。而藏密杂隆——气脉运行的修习是更高级意义的纯粹身体探索,它最终伴随着灵修、养生、提高生命质量等丰富内涵表现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修习杂隆者皆精神皓明,思维敏捷,智慧、泰然,原因就是修习者通过脉、气、明点的自我调节运用,使人体的血脉、神经、气、精华、津液等得到正常运行,并促进合理运行,以象征主义的途径观想入定,达到主观的灵修境界,客观的养生结果。比如格鲁“善律”者的大威德法,宁玛“古旧”者的大圆满法,噶玛噶居大手印法的修习等,为雪域高原文明智慧和注重实践的一部分。而注重保健长寿的颂经习惯和转经漫步风俗则是普罗大众,赋有世俗意义的全民风尚,尤其是中老年人热衷到成为生活常态的集体传统,这是另外有意味的话题。

如此绕行一周佐证的意义是要说明,多元文化在日益全球化之时的可贵和可能。波塞利和其他艺术家们对于跨界的努力所获得的世界响应说明了多元的可行可爱。就在我从2001年开始着手的个人专辑准备中,同样的跨界思想在引导着我,主干是我身后古老的文化背景与强悍的艺术延续:高原上流散各地的众多民歌中的微小部分,它们犹若闪耀迷人光泽的珍珠粒,如此夺人耳目,引人特别怀想。古老民歌特殊的唱腔和喜爱的蓝调唱腔,两种特殊的韵味、天衣无缝的母语配合,古老乐器以及真切的环境音响,就是自己所努力的,我一定不是无懈可击的传统音乐持有者,一个不再和祖辈有同样生活经历和人生的女性,这另类人生使我走出了如此别样之路。

我倾心于尽力地实现它们。不管是在何种领域。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通行,我将与你同航

 

Con  Te  Partiro/Time  to  Say  Goodbye《告别时刻》)当波塞利的声音随莎拉·布莱曼的歌声后出现时,再麻木的耳朵和内心也会被他的深情所吸引,引领入歌曲耐人寻味、何以奈何的意蕴中去。同样的歌曲,在这首重唱中他的声音和表达却比女声更为完美动情,声音一经出现,顷刻感染周围每一个微小细胞,这样的美声似非人间所有。他曾两度在教皇面前演唱,也曾获奖无数,得到很多国家政要和元首的接见,参加过许多次国际重要的音乐盛会,与国际级的乐手和歌者合作,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和具有国际影响的艺术家,他得到了纽约市长的邀请,参加了纪念911遇难者的音乐会,演唱了曾在梵帝冈等地演唱过的宗教歌曲——舒伯特的《圣母颂》。而他最初受到众人关注的是在1992年春天与意大利摇滚歌星佐彻若的合作歌曲《求主怜悯》。

波塞利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将意大利文化带给了全世界,是意大利文艺的传播者和被歌神特别关照的歌者。当你不够快乐时,听听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

 

人说他有“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我想不止如此,重要的是他与众不同的内心世界、亲近爱的专注力,当然,非比寻常的声音更是宝石通体的光芒,一个在少年时代失去视力的盲者,使他对生活具有更为深刻的感受。

 

2005入冬时分  北京

建塘的水、石头以及植物

 

 

 

太阳最早照到的地方

是东方的建塘

人间最为殊胜的地方

是奶子河畔的香格里拉

——建塘古歌

 

鸟的滑翔不再是咴咴的流动声,而又仿若是庞大布匹被雨水冲湿后抖动的困顿声

 

从青塘开始,便缱绻在银色大鸟的身体里开始向中国西南部自由翱翔。我是说我的心灵在自由飞翔,而大鸟可不是自由的飞翔,它的航道确定而毫不含糊。

青藏高原春末的天气依然无比枯燥,这种枯燥的空气中,大鸟的飞翔在天空中划过长长的白色尾线,起飞的寥峭空气中,风的声音也是格外的冷峻无比。

大鸟咴咴地陡然滑翔下了阶梯状的横断山脉,在海拔500的成都平原降落。竖日,在琨朦的盆地湿气中大鸟又向更南的云贵高原飞跃。在这种南部的湿气中,鸟的滑翔不再是咴咴的流动声,而又仿若是庞大布匹被雨水冲湿后抖动的困顿声。

昆明在不染纤尘的奇妙气质中看到了银色大鸟。

然而,我的大鸟还需往南,飞。

 

跨越三个城市的漫长飞翔终于让我在大鸟高压的体内昏沉睡去。拉动内需的“五一黄金周”平地里涌现出无数的“驴行一族”,他们穿着往往无比鲜艳的真正世界名牌或冒牌旅行装束,一家人,三、五个“驴伴”,情侣,帽子压得低低的神秘单身客,蓝眼绿眼黄眼珠的各国“驴友”,突然涌现在冷落良久的候机大厅里。因为兴奋,大多数人的嗓门很大,就像在高雅餐厅里轻松消费时照样侃侃而谈那样,话题是依旧的,声音是巨大的,精神是振奋的。

在沉沉的昏睡中突然向下的重重一沉让人拍着脑门惊醒过来,又是一个俯冲,再一个俯冲,刚开始顺着鸟身俯冲方向偏倒过去的乘客们抓着大鸟的内壁惊呼!直到后来惊呼声换成了嬉闹的声音,人们顺着左右方向的抖动或俯冲顺势嬉闹起来,然后突然一切戛然而止,因为低飞的飞机底下,突然出现广袤的巍峨森林,绵延的青色山脉,以及头顶着白雪帽子的大雪峰。

向往了许久许久的迪庆在明净的空气中闪亮亮地铺开。

 

然而它就像方才不断的俯冲之后突然出现的绿色森林和白色大雪峰那样,在明净的空气中那样确切地呈现

 

在飞机盘旋而下的过程中看见了迪庆机场建在一个绿色牧场上。一些唯美的房舍,牧场气息的木栅栏,高高的青稞架,甩动漂亮鬃毛的棕色或灰白色马匹,可以看到的就是这些了,而这一切看上去似乎是假设,然而它就像方才不断的俯冲之后突然出现的绿色森林和白色大雪峰那样,在明净的空气中那样确切地呈现。

大鸟落地后,熟悉的高原空气在熟悉的风声中让人踏实平定。迪庆机场居然比青塘城的机场还要有模样,不禁有些小小的,顾自伤怀。

抵达迪庆的这天,是个雨后的湿冷天气。因此,所有颜色比平时浓重,冷峻,充满哲学气质。车子经过了一些旧街。木板拼接的店门,一片片土墙板顶的藏式建筑鳞次栉比,藏式碉房和板屋结合建造的房屋,外观十分古朴,特别是用杉木板片盖成的屋顶,显得十分独特;新奇的杂货;高原人的面孔;布袋背抱着的母子;瘦小干练的西南汉人;倚靠在木板门前消停吸烟的男人;略显不同的高原女子服饰,个别穿着星月服的纳西人;发廊门前佯装傲慢的妖娆女子;在湿地上劈啪飞跑开的孩童;时髦的男女小青年;音箱声在街上最大的民族音像店,银饰品店;夫妻用品店,药店……。

最初的印象的确是截然不同和不谋而合的。起码,它给了我一个略有不同和别开生面的景象。而最重要的一幕就是建塘大街主街道满含着西藏建筑风格的现代建筑,虽然它们尽力地向着更高的高度,更快的速度,然而风格鲜明的高原韵致在宽阔的大街上不拘一格地展现着,这就是众口称道的迪庆模式中的一部分,也是让我艳羡的景观,因为除却游牧区部分和庙宇建筑,在自然生态相对荒芜的安多,比较缺乏这样的西藏景象。

 

在迪庆宾馆大厅里,两个深色皮肤的缅甸男子在转角内的陈列柜边交谈着什么,散客们零星过去和他们攀谈玻璃柜里的缅甸玉。如果仅仅是看客,他们也会像游客看玉一样细致地看你,然后辨别你的族裔,闲聊来打发柜台边的日子,所以我回答是青海来的藏人时,他们茫然,而我说Tibetan时,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在最初有关迪庆的记忆,是母亲在我们年少时提及的迪庆糌粑木盒以及西藏南部盛产的竹编食盒,是在我们新年吃人参果甜米饭时说起的事。她不用瓷碗,却要用不锈钢的小盘盛米,这使她想起自己的早年生活和类似的餐具。我想五十年前应该是银盘、锡盘或是其它吧?她且用不锈钢的碟来代替。我们索性问她还有什么餐具?于是回忆起记忆中这几样遥远地方来的西藏食具。在幼时听来,迪庆!啊啊啊!那该是和玉树一样无比无比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吧?当终于要去那里时,暗暗决意给她带糌粑盒来。

 

建塘即中甸,亦即2000年后易名的香格里拉县。与横断山和草地之间的巴塘、理塘一起,建塘被封为藏王三个王子的领地之一,在多个世纪成为藏东南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重地,茶马道上重要的枢纽。也因此传统与历史,康地培育了藏族比较多的商贾。

 

犹如命中一一出现的迹象,建塘召引我至三神游息之地,穿过芳香四溢的草地和清泉,留下渴望中的履历

 

占地500余亩的噶丹松赞林,位于云南香格里拉城北5公里外。仿颇章布达拉的设计,使它在佛屏山麓苍越的背景中清新无比,静逸幽深。这座规模、特色在迪庆俱上的藏传佛教寺庙,鼎盛之时,僧侣多达3000余人,就是今天,也有700余人。  

公元十六世纪,三世达赖索南嘉错应丽江木氏土司之邀,抵迪庆藏区布教,格鲁教义在藏东南得以传播和发展。十七世纪,以建塘伽夏寺为首的迪庆境内各噶举寺院反对格鲁巴及蒙古和硕特部统治者之间的战火终以噶举巴为首的势力集团失败定尘埃。藏蒙联军休闭了建塘、德钦一带的多数噶举寺院,解散僧人,并将没收的全部资财用来筹建松赞林。十七世纪八十年代完成了基本建设,由五世达赖仁布钦赐名为“三神游息之地”。为松赞林选址时,喇嘛占卜得到神谕:“林木深幽现清泉,天降金鹜戏其间”。春夏清凉,秋冬不涸的泉水也果真在三神游戏之地淙淙流淌,十分曼妙。作为五世达赖和清康熙皇帝敕建的康区“十三林”之一,松赞林成为了茶马道上享有声名的格鲁——“善律”中心。
  

清晨,是拜访庙宇最好和最合乎礼仪的时辰。建塘的友人陪同我拜谒三神游息之地。没有辉煌璀璨的天气,最后的影像数据在蓝色阴霾中捕捉着与它有关的记忆。

在长长的、略显泥泞的土路上,我们走过一条条土墙并立的巷道,恢复建设中的良木大殿,以及幽闭的素色僧舍。在蓝色阴霾的气流中突然撞行至林立的断墙残椽边,那里有生机昂然的杂草和深沉的暗绿色苔藓。凡是和苔藓有关的物质还是精神,都不约而同地笼罩在缄默良久的历史中。自由的杂草伸展着落寞久了的呼吸,在回荡蓝色气流的野外,它们粗重的呼吸时近,时远,不断出现。

那是在什么力的驱使下,使辉煌、芳菲,良木荟供的慈航中断了飞越的水路?

绿色山麓和敞亮的景色明证着藏族风水文化的可靠性。临近的拉德散发着庙宇供养村落特殊的气氛。当我惊异于僧舍外良木丛中悠闲踱步的红冠鸡时,身材高大的青年僧侣解释说:那是些放生鸡,没有人会伤害它。分外迟疑的心顿时释然,因为我居然紧张地想:难道僧人们会享用它?红衣者的解释让人断开了紧张并出格的想象。

 

就在庙宇临近,一个隆重的民居出现在与周围僧舍、民宅大不同的格调中,赤褐色的纯木建筑雕饰着美丽的云纹和吉祥草,主人十分好客。这是个豪华而具迪庆特色的民用建筑,作为民宅,它或许奢华隆重一些,但作为享有声誉的家庭旅馆,自是别具一格。穿过楼阁,在一个木梯转折的木本色厅堂里,一路奔波的人们享受了十分丰盛的藏餐。至今记得那碗人参果甜米饭里过多的酥油,他们实在太好客了。最具特色的牦牛骨髓汤、状若凝乳的上品酸奶,以及当地特有的黑陶食器,让来访者暗暗叫惊。

宴间,本色的小型歌舞同样具有吸引力。这种充满活力的特色小经济模式让人充满期待。

犹如命中一一出现的迹象,建塘召引我至三神游息之地,穿过芳香四溢的草地和清泉,留下渴望中的履历。

 

置身于其中时,浸透身心的草香,花香,树香,泥土香,使人身轻如燕雀,不可思议地东跑西跑

 

    山野中马匹缓慢走着。长长的草挡住了它们步态优美的蹄,细软的草吸收了它原本可以踱出的清脆声音。

这不是过去的马蹄声。

马匹掩身于草色中,偶尔转动一下,向人类投来令人难以释怀的温柔眼神,一个从来不包含愤怒的眼神。谁会忍心降它为骑乘,最后让它们沦落至骑行的观光物,在各种吆喝中牵得晕头转向?

那里,依然是风中的山,风中的树,风中飞来的各色鸟。一片海蓝于绿色映衬中越过木屋出现。巨大的深沉在松涛声和枥树叶片间穿过。白色鸟轻快地升降着,用翅膀在沉静中划出声响,划出妙曼的层层水纹,然后挺身飞向林海。

 

位于香格里拉城东北25公里的碧塔海就被这墨绿色的林海护绕着。

“碧塔”,当地藏语解释为栎树成毡的地方,“成毡”是个多具象的说法,一个“毡”字体现出这里植被的茂密甚或稠密程度。湖周围,苍松林立,古栎成毡,遮天敝日的景象使人不禁慨叹藏人护林意识的彻底。于是询问了林中人关于碧塔密林中野生动植物自然生长的状况,他们告诉我令人欣慰的知识。

 

纯净的空气使能见度极高。

湖对面气势浩荡的森林在烟波浩淼中,好象拿一支枝条就可以够着墨绿色的对面。而其实,湖的水域面积达159公顷,东西半径约1500,南北直径700,最宽处直径1500,平均深度为20,至深处达——40余米。望着密密林海,遥远之间,呈现距离的虚幻。

就在这深沉宽阔的湖中,生活着第四纪冰川时期遗留下来的古生物:碧塔重唇鱼。在对它当今习惯的介绍中声称:“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是鱼类食品中的佼佼者”这样充满菜色的文字。湖畔木头建置的餐馆里,尝鲜的众多游客眼神倍亮,酒气冲天。我相信,这样的湖中生长的水生物大多成长周期漫长,就像青海湖中的高原裸鲤一样,在漫长的孕育后,最终在瞬间成为人类胃中细细消化,密密散布到肌体当中的精微力量。那肉质当然细嫩,味道当然鲜美,看看碧塔海天地之间的精气,就可知道重唇鱼吸纳的非凡精华。

已成为国家自然保护区的碧塔海区最高处为“弥理塘”。除西面的三个方位都与一个自然单元洛吉乡相依。和大多数高原地区相似,10月到4月是这里风雪的始终。海拔3180的河岔沟是洛吉的最低点。

 

我到来的有些晚。

纵然落过了杜鹃花漫山遍野开放的五月春季,仍可以感受到群山容纳天地精气的野生力量。人们放松呼吸山中富氧的空气,欣赏工业化城里无法领略到的非包装和非人工之美,感受着山乡人朴实率真的风气。也就在这里,乡民告诉我一个饶有趣味,更有些冷峻伤心的事来。

五月春季,被藏人称作“达弥梅朵”的杜鹃花遍山绯红。湖畔的杜鹃花烂漫地开着,烂漫地飘落着,有时会顺风飘落到湖里。好看又芬芳的花瓣诱来了游鱼争相竞食,然而谁曾想杜鹃花是有微毒的,不幸的鱼们就瞬时翻起银肚,最后昏迷在湖边。月夜时分,又诱来密林中的老熊捞鱼吃,不知老熊吃了因花毒昏迷致死的鱼是否也会昏头?这样的事总会令人惊诧。倒是不能忘记栎树成毡的青色湖,环绕着青色水域的各色植被,林中好看的鸟雀,湖面掠水的飞鸟。置身于其中时,浸透身心的草香,花香,树香,泥土香,使人身轻如燕雀,不可思议地东跑西跑。当人们小隐隐于野时,包涵着芳香的气氛和敞亮开阔的天地使人身心清透,浊气烦恼洗净。如何让人不健壮,又如何让人不自由飞翔?

 

虽然雪域高原大多数地方没有自然条件允许人们日日洗浴,但是有限范围内的药浴经验和沐浴风俗在民间较为普及

 

这个季节,建塘的杜鹃花已开谢了。那样满山满坡的粉色花朵在我去往林芝的沿路看到过,还在那芬芳的花野下吃了简单的野外餐。这种在雪域藏地叫“达弥梅朵”的花朵,在延边朝鲜,人们叫它“金达莱”,在凉山彝胞那里称它作“索玛花”。在安多家乡这种花比较少,满山遍野的景象更是比较少见,所以倒是十分喜爱这样的山地花朵。即便是杜鹃花已开谢,建塘的随处依然非常美。康的区域几乎都是那样美,壮观,峻奇,和那壮美土地上的人们一样,十分精彩。所以当我们踏抵去往温泉的奔波路时,一切显得十分吉祥。

   

天生桥位于建塘以东10公里处,一直想得到它的藏语名称,但一路上始终没得到答案,路上多是游客。据说当地人将此地和莲花生大士联系在了一起,这显然是满含美好寓意的地方了。同行的建塘朋友告诉我这里有甚好的温泉,顿时喜悦。穿过山壑,跟随着唱山歌的同伴,我们像风一样身轻如燕雀,哗啦哗啦地扑闪着飞下温泉。温泉的出口在一个低矮的整块巨岩下,很局促地等着人进去。我顿时没了胆量,一看到黑黑的出口里面传送来的幽深,就难以去。脑子里飞快地闪现蛇和其它东西(据说在温泉地带,香味会吸引蛇靠近,人们尽量不用香皂等浴品)。我知道,自己早年的生活经历太缺少与山野的交融。环视四周,顿觉个人渺小。岩的世界,植物的世界,昆虫及鸟类的家园。我深爱这场景,但却不能充分于其间。

曾经去过安多赤噶地方的温泉和宗喀当采温泉。它们是有着多种矿物水源的药水,人们喜欢用佛教徒寓示吉祥的“108个泉眼来描述它们。每一个泉眼溢出的泉水分别疗治不同的病症。尤以疗治肠胃疾患具有十分好的作用,人们会不远千万里来到药泉,带走药泉水。肠胃患者往往在饮用药泉水过后有轻微腹泻,大概就是这样把肠胃中的有害菌带出体外的。这样的药泉水有着苦涩而难以描述的口味,瞬间有种喝冰镇可乐的细小蛰口劲道。有硫磺气味的药泉散发着淡淡硫磺味,它是治疗皮肤疾病的温泉,那样的泉眼往往有热气,这种温泉应该有温润的消炎作用。上述两种药泉是藏区很普及的药泉,因为肠胃病和皮肤及风湿类疾病是青藏高原上的常见病,而这泉水恰仿若天赐。

在有温泉的地方,人们很喜欢举家前往浴泡,这种浴泡有别于在河流中的洗浴,一年之中有几次这样彻底的浴泡,对于身体健康长寿,除病驱劳有极大益处,并有益于家庭和睦,邻众和谐。

在北欧的芬兰等国家,处在和雪域高原同样的清凉、多山、冰雪的世界,那里的人们有着在木屋中“桑拿”的风俗,这是寒冷地带的人们在漫长历史中沐浴保健的良好经验;在中东,同样盛名的土耳其浴和古代欧洲罗马时代普及的沐浴保健、在多火山的日本民族中长盛不衰的温泉汤池沐浴在不同时代直至今日,给人们带来了深度关注自身的生活品质。而我所生活的年轻的青藏高原上,温泉沐浴同样地被许多民族所钟情。

 

温泉在青藏高原分布较广,浴身保健在雪域藏地也有着悠久历史,从吐蕃时期流传下来的故事传说中,就有着和现代人推崇的芳香疗法异曲同工的“熏香沐浴”经验。而在藏医药典藉中,对于沐浴的健身治病功能更有较为体系的分类和描述。虽然雪域高原大多数地方没有自然条件允许人们日日洗浴,但是有限范围内的药浴经验和沐浴风俗在民间较为普及,含着历史感的节日“沐浴节”便是其中最隆重的净身期。那是在每年的初秋,手持岩石药钵的曼拉(药神)来到大地采药,此时节雨季已过,河水温软,众多植物也逐渐丰满,显然是到了收获时节。化身为噶玛堆巴(第七星)的药神,就在藏历7月的第七个夜里出现,由噶玛堆巴光芒照耀的水是甘露中的甘露。人们在堆巴星光的照耀下心怀慈悲,口诵箴言,沐浴净身。洗去疾病,洗去罪孽。这是藏人真正的洗浴:身体的洗浴,以及心灵的洗浴。每年此一时节,高原人就举家前往江河畔,温泉边,沐浴净身,野宴游戏。

藏医学典籍《居悉》(《四部医典》)述及沐浴“除垢去臭息体热,壮阳增力并延年”,这是高原民族对于净身沐浴精简的实践经验。对于重视临床观察经验的藏医学来讲,沐浴节和称为“健康五浴”的水浴、药浴、熏浴、蒸气浴、日光浴是留给后来人的很好的生活经验。如果留心观察,在高原的很多地方,人们都有喝茶晒太阳的习惯,昼夜温差大而珍视温暖是一方面,重要的原因还是源于藏族人朴素的民间养生经验:适当的晒太阳有利于骨骼健康。在大自然中自由成长的孩子的确比呵护有加的人健康结实,性情乐观。

 

丢也丢不下,带也带不走,情人是木碗该多好,可以揣在怀里头

在安多宗喀地区见过用土陶制作的煨茶喝,那种茶是除了茯茶添加了其它如草果(噶古拉:在藏医药中用来疗治脾、胃病和寒病)、姜、花椒或芥等的植物慢慢煨制而成,它通常是在灶旁的炭灰里持地沸腾着加清水,于那一地名副其的熬茶,这类茶有治头痛伤风、感冒和通窍的辅疗作用。如果需要,可以在其中加入牛奶。煨茶的陶是除了桑、香座等器物之外地最普遍的陶品。直到今天,一些老人是十分喜爱这种喝茶方式。在漫冬季,坐在白毯上散淡的聊天,配上散植物香气的茶水,那是田生活另外的安逸和美。除了上述地区,包括甘肃、宁夏部分回、汉、藏等各民族杂居之地,也同样保留着小陶罐煨茶喝的习俗,可以设想,这是历史上西夏等群落基本流行的茶饮方式,一种保留漫长时代的迷人习俗。

得到最早的一件西藏陶品是某次假期山南返回拉的途中。

着车子清洗的儿,近了一低矮的小店,里面最好的品是色很可疑的色橙料和食品袋已漏气的食品。但是陋的台上放上了色的塔形陶器,只有一冰糕大小,有些经过询问得知,是只香插,哦!的确,日月下的有几个细孔。它的造型是半浮屠——佛塔的子,有塔身。不管如何,我喜上了件小陶器,在店主异的神了它,并且了解到每年一次的地交易集市上有陶品。再往后,在拉的一些小角落看到非常美的形或物形香插,种远去的美使人的时代生起离心。

辽阔的青藏高原,踏查考古的明,高原土著民族的制陶史源1978年在西藏昌都地区发现的卡若址,被认为是迄今止青藏高原所发现的海拔最高、度最西的一新石器代的址。在卡若址出土的土陶器和甘孜霍地出土的陶棺表明了雪域藏人使用陶器已有至少4600年的史。

丰富源、草地和森林的人群里,世居的藏民族是一个对生活十分究的民族,除了金、、玉、石、木器以外,出自藏族民间艺人之手的陶器是他们经常使用的器皿之一。在念耶什雪山下的阿坝县,至今流传着始于18末以陶品交易主的“杂聪”——陶市。在过去,藏族用陶主要在寺庙、民用和建筑三方面。酥油、青稞酒、花盆、火盆、酥油茶、酸奶、模具主的民用陶品;酥油瓶、擦擦、桑、香座主的宗教用陶品;、虎、花卉等主要案的建筑用琉璃瓦陶品。些陶品大多是未上釉、简单的普通陶品,通常色。青藏高原地高寒,制陶器的能源与其它地方大不同。南低北高的地,使南林制陶时烧木柴,而广大的游牧只好用牛或草皮做燃料。在父母,人通常用牛或炭火制。的最多的是土色的桑,有些不必经过烧制,晒干以后就可以使用,也是因是用在露天的故,它的制作工序因陋就也有多古拙致。我曾多次目睹一些妇女随手用红黏土制得的小型桑炉,做完后就放在房屋阴凉处晾晒。不日,便开始使用。

通常,人在藏区见到的陶品都是未上釉的素陶,以土色居多,有少量黑陶器(主要在康的迪庆和玉树的囊谦等地)。铝矿石粉被做上釉的材料被吉曲(拉河)流域及前后藏居民广泛使用,按比例和水配比的液体用鬃刷刷到陶坯上便可。单纯烧制的陶器色。西藏墨竹工卡某地用铝矿石粉与水的混合物敲碎研成粉末,再与铝矿石粉按一定比例配比上的釉,来为红中泛绿的特品相

建塘地的特色是可的黑陶。制陶业历史悠久,曾出土过铜代的陶品。19 就很成熟,能产数十种格的陶器,以火盛名。在去年代,地的陶品营销至康藏。今天,随着交通、信息及旅游展,建塘黑陶远销日及北美。可艺术品也培了不在少的制陶世家和优秀制陶者。黑陶的色泽类似生制品,只是材略微粗糙一些。一小小黑陶品,使一个书架或者一小角落焕发历史和艺术感。其中倒出的奶茶似乎也倒不完,仿佛在生。因为时间仓促,划中去往黑陶之尼西之路就很惋惜地放了。我一再和地朋友重复黑陶和木器具是建塘的天然名片。就在离的前一天,行的朋友反复叨叨着对这艺术品的喜和惊人存在。

中甸易名“香格里拉”的大型典活,幸地被组办者邀至建塘。而我天天奔波于田野村庄,有去看那些重大典活

了母亲记忆中的糌粑盒,我和一位和姓的州府文化局同族女子穿梭于易市。在一小店里发现多的黑陶制品,我惊喜万分。除了建塘常用的三足以外,茶、火、火盆、土十种格的黑色陶器静静地躺在小店里,好象在等惊喜。我选择了一形制简约,器形小的黑陶茶,它上面嵌有白色的碎瓷装饰,令人想起一用青花瓷碎片装饰老式餐桌四角的奇妙搭配。建塘的黑陶器皿亮低,那是因表面有上釉的故,也因此又得异常古拙,但我能想到,经过一段时间使用后,它定澄亮如新,并且使用愈久,愈出色。

 

在藏,人习惯于使用木制食器。木碗被法国传教士古伯察神父在其著作《 西藏旅行》中,和“氆、藏香”一起推西藏开发最成功的商品。它和石制、陶制、制、制、制及少量金制器具成藏民族史中通用的食器。多以、桃、柞木等材的树根和枝杆上的巨瘤原料,也有地区以杜鹃花、葡树、核桃的根瘤原料旋雕而成。这些根瘤窜生于树木的根部,从中选择出外形完好的根瘤,浸泡、晒干、制坯、造型、打磨、上色等特工序制成。在康藏地方的寻访中得知,用作木碗的树材一般有以下几种:

边杂spenrtsa

边:即“边玛草”。它的上部分整理整齐干净后用湿牛皮绳捆扎,然后用做宫殿、庙宇墙面上部分的装饰。湿牛皮绳干了后边玛更紧凑,于墙上将边玛码放整齐,前面用锤锤齐,靠墙的后部分用土夯实,让它和里面的泥土充分粘合,草捆之间用木楔子契合。

边玛的下部分是根瘤,筛选根瘤是较麻烦的事,要选择没有腐败发黑和相对整齐的原料。用边杂制作的木碗名曰“边钵”。

 

杂薪tsabshing:其树干的花纹极美,呈孔雀翎纹、山水云纹等,制作地板和家具、器皿极佳。但是杂薪极难寻得。用其根瘤制作的木碗称做“杂钵”。

 

薪得合巴shingltagpa:这种树材树枝长得自然弯曲,根部也是弯曲异形,截取它们自然弯曲的树枝部分用以制作牛马鞍子,以及牛犁“通雪尔thunggshol”、茶勺、盘子等。用其根瘤制得的碗称做“得合巴钵”。

……。

这些树材和高山灌木是藏族先民使用久远和熟稔的生活用树种,由于卓越的木质密度,高原人在长期的实践中选择了这些树材作为木碗原料。

 

1993年毕业在安多某民族师范实习时,在附近的寺旁买了一个僧人常用的木碗,这是一个品相简约的碗,回去以后,就用刻刀在木碗碗身上刻了莲瓣,看起来还好,只可惜的是,因为没掌握好力度,有个位置刻穿了,留下无法弥补的小小漏洞,一个真正的漏洞。本想随身带着用,最后只好在里面放点米,点藏香用。这是我的第一个木碗。

木碗最大的特是易于保存,巧、方便、不怕摔、不手,它最大的特东亚紫砂,越用越美,茶越喝越有滋味,个饮茶者、茶水、茶“气”互的“”的程。

行分餐习惯的藏族人来讲,碗不离人,人不离碗。在形制上甚至存在外形婉约纤巧的“女碗”和碗口开阔舒展的“男碗”。木碗有多重要,看看它的装饰艺术和保套就可知一二。在民,人怀里揣得是普通的柞木碗,通常已被使用得光亮如新;富者拿可以毒的上等根瘤木碗,碗及外沿皮,上古雅纹样,有些还会玉石嵌。在藏人口碑中,南建塘和雅鲁藏布畔山南的木碗量最佳,紫檀木制作的最。在母记忆里,他全家人都有一只镶银的紫檀木碗,碗只是在节庆时使用,平时仅用普通木碗。在我幼小时随热贡”地方探亲时,他们会用果枝子手削一十分可精巧的小木勺我吃自制酸奶。木碗除了用于餐饮外,还可以在胃痛时在火上稍加烘烤,将碗扣于胃部,用其热气温胃,具有一定缓解作用。

关于碗的保护套,在用麻的碗套、亚麻布碗套、和金属碗套;富者用上等的南或中国锦缎做很精致的碗套,或者在锦缎制美美幻的吉祥案,颇艺术价值。从这些延伸艺术可以看出碗在藏族人生活中的独特品味。在崇尚工业化的时代,手工制品的技艺、美感以及特殊质感使人对将要一去不返的艺术和技术怀有不舍。

丢也丢不下

带也带不走

情人是木碗该多好

可以揣在怀里头

啊!可以揣在怀里,如此美好的愿望!建塘古歌《情人般的木碗》有如此含深情的歌句。

在经过净手、焚香,祈祷欢乐吉祥后,心怀虔敬和洁净,口诵箴言,将一切吉祥编织进氆氇

我的心里装着建塘古歌走上了建塘街道。

就在今年,两千年的第一个年头,2001年,里已开始绝白色污染,禁止各商家使用一次性塑料袋,用重复性的合成手袋代替,所以街道的确很干整洁。而且我看到这里藏族职员一律穿藏,男子穿着上下分成部分的新式藏是颜色很淡雅有暗简单装束。人亲切。

街上的地人因正值节庆,几乎都民族盛。除了藏族,还僳、西、怒、彝、苗等族。我惊奇发现僳男子的白色翻织服装我曾见过的吐蕃期壁吐蕃人的服装相似,而他也和表演“文崩歌舞”的云南景颇人一自己的祖先是青藏高原上的人群。

街上品繁多。这样节庆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商机。很多女在街市上摆摊,卖些土特,虫草、雪茶、松茸、毛品等等。我对颜色古雅的毛生了趣。了一圈,到了一个四方的毛披肩,可以也可护腰。在一家飘着酥油茶香的店,又看到了比披肩好的品:一卷一卷的花色薄毛品,幅略有一点五米左右,这是让人欢喜异常的好东西。心里马上想象着用它做件漂亮的裙子或者很有风格的风衣,作为居室用品也是很好的。最让人满意的是它的材质很薄,手感较为柔和,颜色又很古雅,具有强烈藏族特色。女店主看着我欢喜的模样,笑说慢慢来慢慢来!啊哈!她多么善良!
   
这个毛织品是除了氆氇之外,是接触到的最薄的藏族毛织品之一,如此精细的艺术品,却在现代人们的视线中远离,多少有些遗憾。我知道,雪域藏地的羊毛甚至被英国引进织造声名显赫的英国毛料,但是这些精细的藏族毛织品却寂寞地躺在这里,在小范围内自我消化。因为自己的专业背景,使我对涉及艺术设计以及美学方面的一切存在下意识的认识和关注。

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缘分来建塘,索性就买了一卷迪庆毛织品,鸟雀般欢快地回了宾馆。

购买纺织品是一直以来停不下来的习惯之一。即便以后用不上,依旧要买。它们在我的大脑中左剪右裁,一部分交给制衣店,一部分在自己手里成为过得去的实验品。在宾馆的镜子前,拿出毛织品裹将起来,幻想自己成为了过往的高原女子,或者大洋彼岸的印第安。而四方的披肩马上成了第二日去丽江的合适行头。

很多很多的世,藏族女擅长编织各类品。她们剪下牛羊毛,成毛线,织成毛品,做成披篷、衣裙。毛物既挡风雪又暖,在高寒山非常用。在纺线织,加了羊羔毛的织品是其中的上品,那是最暖和且耐用的衣料。去漫的年代,山南郎雪的扎西霖部落专职给历代的法王造做僧衣的“钦玛”和做生活用品的“噶央”种名。人们说山南地方的羊毛细软,植物色高雅,工艺上佳。而选用的羊毛则是那些专门划出的放生羊身上剪用的,些放生羊是绝不能害的自由生命。人们选用腹部和颈部最柔纺线织造。剪好的羊毛要抵吉泊造。染色,捻线,织造,整理,各司其造氆氇的多为女性,在经过净手、焚香,祈祷欢乐吉祥后,心怀虔敬和洁,口箴言,一切的吉祥编织进造完,在编织地到拉萨时,僧俗官及沿途百姓要煨桑顶礼,以最隆重的式呈送给迎品的拉萨

于羊毛的记忆自童年的冬季。那时人们穿手工制的棉衣,阿妈贞钦玛亲手做的棉衣啊!但有件事是让人倦的。棉衣要在每年的夏季要拆洗,里面已穿成型的羊毛芯子洗了晾晒,再把它重新撕成松散絮叠夹在洗好的棉衣罩子里。就是这个手撕的活儿是阿妈给我们的一件重活儿。起初是好玩,最后成了倦,小孩子从来不知累,但有小倦。那活儿干得起初认真,最后捣乱付,甚至逃避。怎么逃避?上所。这样的活儿继续到了学时衣的出才叫停。不那样的碎花棉衣在很暖,羽衣出之后,棉衣里的洁白羊毛全部移到了褥子里,坐里。活儿依旧继续

的精品名满藏区。除了披肩,毛毯以外,腰用的子也很有地域特色。花色的毛织带上有扎染的花型以及彩色织纹,极其美纺线捻线成了劳动妇女日常久不息的生活常态虽然棉制品和化纤制品,以及其它形形色色的外来织物成为人们穿用的主流,但是手工造的古老工艺依绵绵不绝,使建塘成为拥有古典传统的所在。

它生长在高山落叶松和冷杉干枯的树干上,仿佛吸收了老松古杉毕生的精华 

 

从建塘带来的纪念品中,雪茶并未给相送的朋友们带来好感,只因为它的苦涩。

 在街市上偶然发现雪茶时,首先被它的名字吸引。雪茶,是因为它生长在雪山上吗?而确实,它就因为生长在雪山而得名,学术的解释为:“地衣裳类地茶科植物”。洁白而细小的茶叶,散发着草本类独有的清香。塑料简装的茶袋上附着纸片简介:

“白雪茶,又名地雪茶,产于海拔4000以上的雪山,清香回甘,微苦,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成份,能够降血脂、减肥、醒脑、清热解暑、生津、润肺、止咳,对高血压、神经衰弱、咽喉炎等有显著疗效。可经常用开水冲泡饮用,亦可与其它茶叶混泡饮用,同时还是馈赠亲友之佳品”。

也有一些看上去尽量花哨的包装,如果换成硬纸类雅致包装会有意思吧?或者用小布袋,甚至白色小布包再束上朴实精致些的麻类绳结或者布绳,绳子末端坠上小石子,那一定很美的。或者以建塘的木制工艺品为它做个古雅的小木盒也是既有内容又有得看。我又开始为它幻想了。要知道,在这些大山深处,众多的绝妙存在由于没有外面世界讲求的精致包装而被人忽略着,也因为这忽略之中产生的幸运,它们暂时在那儿,就在那儿,成就了地球上越来越稀有的野生力量。

 另一种生长在同一海拔地带的红雪茶已经有千年入藏药的历史。它生长在高山落叶松和冷杉干枯的树干上,仿佛吸收了老松古杉毕生的精华,药用价值可想而知。它的另外名称是金丝茶,藏医认为具有降血脂、清心开窍,补血养心的功效,对高血压、冠心病、肥胖症等有疗效。就在白色药片还不能解除人们所有病痛时,纯天然植物药对人类的福祉或许能给人们带来一些信心。

 

 在广阔的建塘周围行走时,最奇的景观就是旷野中静逸的青稞排架,高高的架子上搭着金黄的丰收青稞,夕阳西下时,每一个青稞架都是美好的画面,充满生产和劳动的伟大,土地的高贵。

 村落里高高的土墙内是高高的藏式阁楼,在它的背面,两三个小小的窗户颜色很古拙地在光照下赋予人想象。它的正面,木本色或者彩色的建筑精致宁静。建塘城内的传统民居是以木为瓦的纯木板式建筑,宽敞的正堂中心有一柱高大粗壮的中柱,绑着达和柏枝的中柱特受人敬待。城外草原、山地上的民居就像许多地方的藏式民居一样,高高的土墙,高高的木楼,高高的经幡。当地官员说许多人因为收集松茸致富。据说因为抗癌作用,日本国大量收购建塘松茸。松茸是当地特产,每年79月的雨季,丛生于海拔30003500左右的亚高山针叶、阔叶林带阴坡。它的营养价值很高,是建塘对外贸易的主要产品,当地藏人称之为“碧夏”。在一家建塘藏餐馆品尝过很味美的松茸汤,绝对是海拔3000的天地精华。

 复活建设中的白石城堡“独克宗”在尽力恢复和重塑着它的古城形象。这个建于吐蕃时代的月光城池将在未来建塘城的缔造中将成为窗口。

 

茶马古道通过建塘直达拉萨直至南亚印度。作为古道的要冲或是近代中日战争援华物资的中转站,抑或是江洋大盗踏足过的危情城池,这里将带给每一个欣然前来的旅人很多不同一般的记忆。如同神奇的雪茶或者唯美的建塘毛织品,都将是深沉的记忆。

上中学的时候,家里有一盘轻音乐磁带,其中就有一首叫做《这美丽的香格里拉》的音乐,星期天帮阿妈做家务的时候,总会在家中听到这乐声。在许多年后,才知道这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成书于英国的畅销书《失去的地平线》搬上银幕之后的主题歌。“世外桃源”也成为英国《不列颠文学家辞典》中称道的新增英语词汇之特别功绩。

因为这次履历,得到了一件藏蓝色T恤,上面印着“纪念建塘更名为香格里拉”的白色乌金体藏文。这是此行最值得的纪念品,因为它的不可重复性。

也因为詹姆士·希尔顿,建塘世外桃园般的过去和现代建设吸引着无数人向它靠近。

     在即将离开的前几天,一位在当地广播电台供职的藏族女孩和他的男友来访。他递上名片,是位登山探险俱乐部的经营者,来自南喜玛拉雅,一个体格精干,眼神纯净的青年。女孩反复说着我1993年的专辑《祈祷》和1996年的《走向青藏》。虽然后来出了不少歌碟,但是她依旧很珍爱这最初的两盘专辑,告诉我这些专辑给她和她的家人及朋友带来的愉快和慰籍。本已有淡出乐界的愿望,但由于她以及其他到访者心与心的交流,于是有了泯灭这种打算的想法。想到,也许,这声音不仅仅属于自己或个别人,如果它能够利众,就该继续。

或者。必须继续。

 

 

 

2001年初秋  青塘

                                                          2004年末    校正

 

 

 

 

 

 

 

 

 

 

 

 

 

 

 

 

 

瓦切的塔林和水葬经幡

 

 

 

——藏东草原曾经在我手绘的方向图中,就那么一些圈圈点点。今天闭目忆念,心中全是它的美。

 

终于履行至此,踩到了曾经手绘的圈圈点点。所经之地,各色民风呼啦啦扑将而来。我须理解,在这样一个略异于以往旅途的行走,当充满期待。

成都经往都江堰的高速路将我们的车推向了汶川。

汶川,曾经每月都要在七十一份信封上落笔的其中的某个地名。1998年前,笔者还是“藏、青、川、甘、滇五省区藏族教育协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一名最年轻公务员,它同时又称“全国藏文教材审查委员会办公室”,两个牌子,一套人马,简称“五协办”。每个月,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出份《藏族教育简讯》,然后打印校稿装订整理完后,按地址,发放到71处地方,它们分别是整个藏区所有县级以上的教育行政部门以及所有大中专院校。记忆尤深。71封仿若白鸽的公文信,每月,从我的手里诞生,再亲自为它们贴足邮票,然后纷纷飞出,那其中就有发往汶川阿坝藏族自治州马尔康师范的一封。多么喜悦,曾经在白鸽上属下的地名,在多年后的某日,某一刻,亲临。

 

国道213317纵横汶川县境,也是通往“卧龙自然保护区”和大熊猫旅游线的主要途径,又是前往九寨、黄龙的必经之道。它因汶水得名。

汶水今易名为“岷江”,是有着1400多年历史的古羌地。这个摊呈在岷江两岸,裹挟于东经102′—103°44,北纬30°45°—31°43°之间的纹川是藏东阿坝的经济重镇,也是通往中国内地的门户和交通枢纽。东西南北方向被龙门山脉和邛崃山系所控,从西北向着东南部倾斜。最高处6250的四姑娘山和最低处漩口地区岷江出口处为780

如此错落的地势,在过去显示着这个古老关隘的不凡,于今天,348万千瓦的水能资源储藏量,成为中国川西平原重要的能源供给地。这里沿路都能买到核桃,路边都是农家核桃林,卧龙自然保护区还有一个称作“核桃坪”的大熊猫研究中心,而我居然也有了机会去了那里,看到了豢养的大熊猫,并且抱着一只熊宝宝拍了十几分钟的素材带,那里几只熊猫已被一些香港和内地艺人、实业家领养。在一处比较大的豢养地,熊猫们悠闲地吃着竹子,水塘边两只熊不知何故已经扭打了起来,在斜斜的草滩上出着熊掌,最后终于滚到了一起。它们的生活环境还不错,如果少一点游客,可能对它们的生活更有益。只是现在的熊猫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围观,也适应了被人喂食,小的熊宝宝还被时常“借”来抱着拍照,录像。我也“借”了一次。

 

那些没完没了的小笔触可能是密密层层的叶,愉快且不失时机地从那时光的雨漏中降下来,它们组成了具有非凡美感和光色韵律的集阵

 

沿着岷江水,途径绿色怀抱一路的理县,进入了潺潺河水和苍翠山林密密怀抱的米亚罗。

据说“米亚罗”的土著意义是“孔雀喝水的地方”。中午的阳光透过层层红叶一点点撒下阳光,红叶风景区就像时光的雨漏,缓缓摇慢了前行的路。著名的米亚罗红叶从高处至河谷层次分明、笔墨浓重地撒泼下来,它让人不由联想起发端于法国的印象派绘画,尤其是在红叶密布的林间更是有这种幻觉。而透过植物撒下阳光的景致又分明是修拉的点彩,仿若《大碗岛上的星期天》中细致点彩过的树以及光影,画面上大块对比强烈的明暗部分以及由上千个并列的互补色小笔触色点组成的每一部分。那些没完没了的小笔触可能是密密层层的叶,愉快且不失时机地从那时光的雨漏中降下来,它们组成了具有非凡美感和光色韵律的集阵。它们可能是深色的桦木;赭石、赤红、橘黄一泻而下的枫树;苍翠四季的松柏……;也可能是赤石和黛青色石山、翡翠河谷和湛蓝天空;更是千百种植物依附着大地和谐存在的穿越时空之美。

这样的美一直穿越鹧鸪山隧道,沿嘉戎梭磨河谷顺流而下到达了谷地中的马尔康。临水发展中的马尔康有几个规整的街巷,非常像康定的样子。如我所愿,在马尔康,找到了鸟形的小陶壶:一面有蛙形浅浮雕,一面有白色碎瓷装饰的左旋雍仲浅浮雕、扁平形状的双耳陶酒壶。实证了这一地区悠久的苯教文化。在苯教根本经典《十万白龙经》中,世界由天、地和地下三部分组成,赞、念、鲁三神分别为三界之神。万物有灵魂的观念使人们相信,自然界一切生命形态以抽象存在的精灵和神灵组成,他们的喜怒掌控着人类的福祸。对于三界神的崇拜和敬畏活动及心理,延伸出与此有关的文化、艺术以及朴素哲学。蛇和蛙便是代表地下鲁神的生命体。

 

这里绣品也很多。绣花的鞋垫里,发现了十字走针的绣花鞋垫。这个很有意思,此前,只了解十字绣源于西欧,是中世纪欧洲妇女们绣制窗帘、几罩和奢华小摆设的女性艺术,算是一种培养淑女气质的手工活动。询问缘由,妇女抿嘴一笑回答:我们就是这样绣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找到了一个绘制颇有装饰风格的彩色糌粑木钵。令人喜悦的是,依然能看到不少身着嘉戎风格日常装束和安多日常装束的妇人及女子,尤其是她们戴着简单又有当地风格的民族饰品,身着简约好看的安多本土装束,令人忍不住也想穿上一身。

在吃早餐的餐馆临桌,两个上班族年轻妇人雅致的烟灰色和米色细条纹简约藏装让我不断放慢吃饭的速度,她俩盘着长发,发髻上一个镶松耳石的银簪,此情此景对马尔康满怀莫名感激,它让人不时看到偶而出现的美丽延续。

 

青藏高原不缺少的就是赤色或青色的山岩,那里不仅有原始居民留下的充满生活场景的赤色岩画,还给了它后来的居民坚固的石屋

 

细数了一下,在认识的藏人当中,嘉戎谷的朋友不下二十多个,其中的女子大多容貌美丽,也多泼辣。很多女子来到大城市闯天下,虽然没有受过很好的所谓学院教育,但是依然不能阻挡她们在大世界展示和找寻生活机会。无论是大、小金川,还是马尔康,或者远在黑水等地的嘉戎藏人,他们自祖先身上延续的强悍、自我保护、聪明淳朴等部族个性,使走到各处的嘉戎巴依然与众不同。

虽然电视剧《尘埃落定》中十分不严谨的民俗,尤其是服装风格令人对嘉戎的想象降到了最低,但那本小说的纸制版本依然让人对这块土地所发生的过去和现在充满幻想。也因为剧的拍摄,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卓克基官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修缮。据说官寨始建于中国清代乾隆年间,它所处的地方的确依山傍水风景如画,阿来时常描述中的梭磨河畔美丽无穷,河对岸的一切让人充满无限遐想。官寨是在曾经毁于大火的废墟上重建而成的,在那里,当地政府办起了画展、文物展和摄影展。这个四合院形式的建筑,三面四层楼,临门的一面为三层。即便是修缮,余风余韵也难觅其踪。因为它只是个无内容的全新建筑,作为地方特色的建筑形式,它或许有存在的意义。

典型的山地特征使它的文化显得异常独特。谁也不会漠视山谷中散落的花碉楼,仿若临近羌寨屋顶四角白色的标志。古代土著尚白的习俗在建筑上依然鲜明存在着,好看的碉楼在青山碧野里让人幻想到了与世无争的田园社会。

 

嘉戎女子貌美,嘉戎男子善战。过去年代,中国清廷对大小金川的重兵进压和当地的积极抵抗虽以土著民的失败为终结,但历史上骁勇战事使它始终是横断山脉的悍然屏障。清廷后来着重的驻守也未降低这里剽悍的民风,尤其是自吐蕃时代流传至今的千年军事祭祀舞蹈“卡斯达温”的标本地区黑水,则更是充满着骁勇的历史色彩。曾经在一名善歌舞的嘉戎女子那里欣赏到地道的地区服饰,绣花的头帕,七彩氆氇腰带,别具一格的银饰品,而她唱的当地民歌也是饶有特色的。

 

出了岷江,最有特色的建筑就是嘉戎的石碉楼和康地的木屋。

人类自然环境决定了各自地域迥异的建筑风格。当赤道附近的人们用芭蕉叶来搭制屋顶浑圆倾斜,易于雨水流下的凉爽屋棚时,北极格林兰岛的居民则习惯于用冰块来搭砌冰屋。嘉戎的山谷里充满了黛青色山岩,青藏高原不缺少的就是赤色或青色的山岩,那里不仅有原始居民留下的充满生活场景的赤色岩画,还给了它后来的居民坚固的石屋,高达十几米的石碉楼,它是人类建筑史上绝对的奇迹。作为两族交战的军事屏障、边境和融合沟通地带,历史决定了它必须建造固若金汤的堡垒,是否石碉楼由此出现?在山野中看到高耸的四角、六角石碉楼时,会忍不住有时空错位的感觉。极小的窗户,作为枪眼的巡视孔,窄小的粮仓、储藏室,容纳一个家族的集中空间,这都鲜明地显示着冷兵器时代的建筑思维。现在,这样的石碉楼越来越少,人们普遍建造视野开阔,宽敞明亮的两层式花碉楼。

嘉戎谷地,战事过后,她依然是群山中美好的田园。

 

牧人和黑褐色帐篷从车窗外急速闪过,清澈的阳光和藏东的风像波涛般起伏,我们好象坐上了一辆永不停歇的马车,向着金光闪闪的前方奔驰去

  

查真梁子渐渐出现在眼前。

这是玛曲(黄河)和治曲(长江)两江河的分水岭,红原草原逐渐出现,无限开阔。牧人和黑褐色帐篷从车窗外急速闪过,清澈的阳光和藏东的风像波涛般起伏,我们好象坐上了一辆永不停歇的马车,向着金光闪闪的前方奔驰去。几个骑马放牧的男子,赶着牦牛、绵羊横穿公路,一路踢踏而去。又有一对人马缓慢过来。有一些妇女、孩童、年长者。孩童紧依在父亲的马背后,略微迟疑和探询的眼神和我相互对望。妇女用头巾包着脸,双眼并不回避我们的注视。车队等他们缓缓过马路。我索性跳下了车。

 

不知为什么,从小,我就对游牧人着迷。迷恋着他们的“祖化”(老羊皮皮袍),还有小女孩那些串着松耳石的碎辫子,一直想伸手摸一下那些带着小宝石的辫子。后来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个游牧人。阿妈贞钦玛看到我的着迷,就戏说小时候一个阿克卓巴将我送给了她们。这也让我很满足。我一想自己是那群落的一部分,就无限神往着。

迁徙的游牧者走上了青黑色的柏油路。牦牛背上两驮重重的什物随着它身子的摇摆微微突起,黑白相间的毛织褡裢鼓胀着,一下一下碰在它紧张的腹部。游牧的一家人穿过柏油路,去了对面的草地。骑着褐色马,背后带着儿子的父亲微笑着,向我招手,男孩也抽出抱着父亲腰部的手,迟疑地摆手,眼神很大胆且直率地看我们。

 

最后的羊子也走完了。

月亮湾从眼前划了个弧度,优美地绕着我们的视线,它给我留下的是金黄唯美的印象。从当时的时间来看,若是清晨或是傍晚,这里景色会更美,因为神奇的光,会使一件事物在瞬息万变下幻现出不同气质来。临近蓝色的黄昏,世界又是一片琨朦。在草地和湿地浓浓的云气中,一些高低错落的建筑出现了,很多钢精水泥架在藏式特色的楼层半空。夜色中,行走者看到了一个建设中的小城。

 

瓦切,瓦切塔林终于在路边显现

 

噶佤是我麦洼的朋友。在还俗之前,他是阿坝红原麦洼寺一位非常年轻的扎巴。阿姆柯河边的麦洼寺坐落在一片山地上,周围景色一如雪域藏地众多的寺庙那样建在风水上佳的地方,也一如众多寺庙的周边地,保持着最好的生态和最祥合的社会气氛。阿姆柯河边生长着密密的灌木和各色植物。河水有些湍急,在艳阳高照的正午,河水看起来还是感觉很沁凉。看到那么多的灌木林和清凉河水,竟会想念小时侯去春游或者儿童节的野餐生活。

每年的6月,是麦洼寺的神像节。红原信众会在装饰一新的摩托车和汽车两边插上大大的风马旗,穿上隆重的礼服,在瓦切集合,再浩荡地开往麦洼寺。这种浩荡也只会在草原上出现,像大风一样来,像大风一样散去。公路上红红绿绿的车队,仿佛幻化为当年驰骋岭地、威武史诗中的尘烟队伍,骁勇马匹飞驰过后,只看见白色大耄在风中摆动……。噶佤的舅舅是麦洼寺的仁布钦,他们希望在麦洼草原修建一座功德圆满的世界和平塔。难以想象,和平塔的出现,会增加这块草原多少庄严景象?众多的僧房建在碧绿漫坡和山地下的开阔地上,有这么多的心灵靠近慈悲之舟!

 

我们的马车掉头向瓦切方向奔驰时,遇到一些自驾车旅行者。据说,2003年的秋天,到红原大草原的自驾车游客就有7000多人次,创日接待游客量新高。在成都也能够尝到当地产销的红原酸奶,它的畜产品有着很高的威望。地处草原中心地带的瓦切,是红原至松潘、若尔盖的必经之地。传说格萨尔王征服两个妖魔于此地,将大小两个乌龟各压两个山包,大的山包为“瓦切”,小的为“瓦琼”,“瓦”即帐篷之意,“切、琼”即“大、小”。之后,人们将此作为当地地名。

 

在浓重落日下,草原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定居点。上百户藏族风格的现代建筑群依次在草原散开,各有所属,彼此相连,我们计划中路过的瓦切牧民新村在落日余晖中亮相。这是红原为配合九寨旅游环线而开发的一个展示安多游牧民生产生活方式的全新建筑群。作为一个“居住形态的历史性跨越——四川红原藏族新村规划”的试点,将规划建设120多户牧民,根据牧民生活习俗和家庭人口的多少,设计了多种户型,并将在新村内建设一系列现代生活设施。最重要的是,在其附近,与其对景的是著名的瓦切塔林。

在这盛行水葬的地方,瓦切的黄河无鳞鱼成了除了藏餐馆以外,当地大小餐馆里最招牌的菜式。价目:黄河鱼30/。我想,无知者无畏,然知着依然埋头大嚼,一定是有些超越宗教意义的空性认识吧!就在去年,2002年的西宁市,在青海媒体上宣传青海湖封湖禁捕鱼的时候,在青海省委机关大院里,我惊诧地看到了公然流动兜售湟鱼的鱼贩。那些鱼不再是多年前看到的胖鱼,大鱼,而只不过是一些比鱼苗略大的湟鱼而已。(后补:今天已大不同于当年,“封湖禁渔”的政策使得青海湖湟鱼生态切实得到改善,和“三江源”地区的草地改善一样让人欣慰!)

 

一条油路通向无边沼泽,日甘乔大沼泽就在我们对面的视野。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高原湿地——若尔盖湿地保护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五十年来,经过对沼泽的改植牧草、开沟排水等改良,加之全球气候转暖,沼泽趋于干枯,水位据说已下降了近12,面积大幅度缩小,生态出现严重破坏。

人们说湿地沼泽是地球的肺,调节着地球的气候及生态。

在拉萨有一片非常好的湿地——拉鲁湿地;在玉树隆宝滩也有声名远扬的湿地;在去往林芝的米拉山一带,层层山外也有诸多零星的沼泽地,那里往往是黑颈鹤和珍稀鸟类的栖息地,重要的是,它对于大江大河的持续供水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保护和恢复受损湿地,意味着预防草原的继续沙化和对江河的持续供水,据说也将对日后可能危及川西平原的沙尘暴和可能伦为季节河的黄河起到有效控制。鸟儿都不愿栖息的地方,人,如何生存?人类偶尔的激情会使多少美丽事物荡然无存?多年在青藏高原游走的经历,使人对众山众水的疮疤感到砥砺的痛,这和苏州河的黑水一样有着同等的不安。

 

瓦切,瓦切,塔林终于在路边显现。

在没到塔林之前,曾无数次地看到过瓦切巨大经幡阵的照片,呈超大帐篷形状的经幡阵面积之大、数量之多为藏区极少见。在青藏高原许多的游牧区,游牧人喜欢将众多的五色经幡像旗杆一样插在向阳的草坡上,碧野之中,猎猎经幡的确充满特殊感觉。在南部林芝的很多地方,人们也有在满坡绿荫的大山阳坡插满高大众多经幡的习俗,同样十分壮观和充满人文感。

瓦切寺曾是十世班禅大师颂经祈福之地,寺旁蔚为壮观的白塔林是这里特别的风景。

左边是连绵密布的水葬经幡群。众多红色经幡在历经岁月后呈水红色塔状,象座座气势宏大的古树。水红色的叶片在大风中呼啦啦响。从远处看,又像是经幡飞舞的大帐篷。游人在这些水红色叶片和塔林之间游荡。

 

天气并不好,这种景致的气质是很独特的。绕走了一会儿,在里面看到许多用碎石板垒搭起的石龛,有很多,它们是当地人水葬后的一些纪念。在一些佛教书籍中读到,历史上有些教徒专门到尸林或者气氛特殊的地方修行,比如“觉”派“姆觉”法门的玛季拉仲。这一派的修行者在桂勋努贝著作的《青史》中被称作“能断魔境行者”,是对证空性的实践者。同行的几个朋友一个个拉紧了手,唏嘘着往车辆方向小跑。可以理解,文化背景的不同带来的距离感。就是我自己,在家乡不多见的这种氛围没让我觉着紧张,但是特殊气氛是印象深刻的。

重要的是,我尚可以鼓励自己心怀积极和“空性”认识,在体验宗教情怀的同时,感受瓦切塔林独特的人文内涵。

 

 

 

 

 

 

 

 

 

 

 

 

 

 

 

 

 

 

 

 

 

 

 

 

红指甲,海娜花

 

 

就在一瞬间镜头中出现了红色指甲的手。细致的镜头,再次确定了那些似曾相似的红色指甲

坚持不看电视的人,最终在家人一再说服下,终于买了一台电视机。她们认为这种单调生活令她们不安,而我也在偶尔的几次机会看了央视某频道一些节目后,决定到附近的国美电器买它一个看看。那里都是清一色的液晶纯平电视,且个个超大,超豪华。而我只想买个21吋,老式的那种。在液晶电视跻身的世界里,它们甚至没有被摆在货架上。看着好像只有液晶的可买。说明之后,告诉货物隔日才可送达。

有三天了。我基本上夜夜坐在藏毯上,抱着小半个西瓜举着勺子看电视。虽然大多数频道的节目可以说是巨滥无比,还是夜夜消磨时光。只是在昨夜,央视二频道的一个文化跟踪片子让人略有惊喜。关于北非沙漠民族的文化。片子试图踏查了解到古罗马人曾经抵达的最南的非洲痕迹。他们认为古罗马人曾经驾着战车征战至此,并把“文明”带到了非洲。他们从利比亚开始,先到了一个柏柏尔人的居住地,了解那里的文化和习俗。柏柏尔人沿袭的是母系社会,妇女享有特权,只有妇女习文识字,家族遗产也最终由妇女继承。一个黑色短发,相貌很北非的现代利比亚新女性是他们的向导。她叫娜佳,自信,大方。她带领踏查的西方人参观柏柏尔人的传统建筑,那些已很少有人居住的白房子。最后参加了一个柏柏尔人的婚礼。围着头帕的妇女们在做一些食品。就在瞬间,镜头中出现了红色指甲的手。细致的镜头,再次确定了那些似曾相似的红色指甲。

我想起了什么?什么让我感到了瞬间的吸引?柏柏尔妇女红色的指甲将打开多远的记忆?

由此我也想到人口流动造成的各族间的文化传播早于现代公路的开发,早于其它形式

谷地中的城。有一条自然不可少的河流。分成两个层次的地理格局,两个长而缓的大坡连接着上下两个地理格局。依山而建的藏传佛教寺院;一个烟火中断,有无数台阶的二郎庙;一个照例在宗教日通过大喇叭诵经的清真寺;背靠寺院的山顶上始终没能爬上去的天葬台。毗邻建擦(尖扎),循化,甘肃甘南,临夏。城中均匀分布的藏、汉、回、土各族,一个在过去年代和今天依旧商业较发达的城。

我想起了同仁,又名“热贡”的地方。

柏柏尔妇女的红色指甲让人想起了过去二十多年前的生活经历。在那个平房的年代,每家小院里都种着各色的花卉,蔬菜,非常的生机勃勃。那时的女主人个个能干,会使用缝纫机,会织毛衣,自己种菜种花,生育几个小孩和操持家务条条有理。真是不得了!想想都感觉不真实。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钟情于跳皮筋,共五节,在游戏中锻炼身体,学会和伙伴们相处,人际交往的开始。又譬如“跳方格”,约有几种,同样在游戏中锻炼身体,交际的开始;折叠纸游戏,约有几种:猜谜般的“东南西北”、折叠纸飞机、鹤、男生们用烟盒叠成的三角游戏等等;手指线绳游戏,彩色毛线用十指套勾出“日出”等图案,游戏中锻炼十指的灵活性;打沙包,女子手工活动的开始,花色缤纷的六立面小沙包由自己手工缝制,从最初粗糙的手艺到后来竞相媲美的工艺品;玩红红绿绿的羊拐骨“忒给”,坐在地上,最接地气的游戏。可爱的沙包和十多个以偶数为基数的彩色“忒给”游行,活动手指和颈部;踢毽子,两种:鸡羽毛中间管子的底部剪开成十字,把中心有孔的铜钱儿或者金属垫圈用两片布缝合,将十字缝合在上面,羽毛管便直立在底座上了,管中插上轻盈花色的鸡毛,成型;另外一种就是用手掌大小的羔羊皮(谁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皮子底涂上热炕洞里的黑炭胶,沾上瓷片或是铜钱儿即成,踢起来,卷卷的白色羔羊毛随着微风上下起伏,煞是好看。总会有铜钱儿作为制作这些玩具的零件,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的事,不晓得是否和附近有座大寺有关?这些制作过程也是手工活动的基本训练,令小孩子不知疲累的游戏和伙伴们建立友谊与小冲突的小型社会。我总是和阿妈贞钦做捉迷藏的游戏,她不喜欢我把这些东西带进家门,小孩子需要到处藏匿皮筋啊!沙包啊!还有那好玩的羊拐骨“忒给”。她好像特别爱干净,我们基本上被她训练得干干净净,不过出了家门,什么都顾不得,小孩是没有常性的,你捂着这边,她会从那边蹦出来。那么多的游戏,只有一件事是女孩们年年小小期盼着的。

这个期盼和柏柏尔妇女的红色指甲有关,且关系巨大,由此也想到,人口流动造成的各族间的文化交流融合早于现代公路的开发,早于其它形式。我要说的是关于一种植物的故事,它在昨晚的一瞬,在央视二频道的某个海外节目内容后,使我瞬间翻捡出了少小时的生活记忆。

那个年月,家家都会在庭院里打理出当时最美好的生活。而母亲又是个极热爱生活的人。校园里,我家花园里的花朵最繁多,十分别具一格,在美好芬芳的田园氛围中长大是父母对我们的恩情。那些不同的花朵随着月份逐个开放,整个院落各种淡然的植物香气在春、夏、秋三季不绝。最早的是丁香,紫和白的两种,春末开一次,秋天再开一次,接着就是其它的开始争艳。牡丹,人们叫“柴牡丹”,也是白和紫两种。这个花在那里算是名贵品种;大丽花,有紫红和嫩黄,白色的,一大团一大团,很是富丽;最普通的便是各色菊花,花瓣细长的或者花瓣短小的;还有一种叫“十样精”的花,会不断变色;天竺葵,雅致得有些郁金香的样子,也是几种颜色;蝴蝶花,雪青色,像蝴蝶形状的花;蹿草,一种会不断漫生的兰草,等等。春天的时候,母亲总会变魔术似的拿出那些小纸包来,有规则地撒下花种。她在那些年月里比一般的知识女性还要优秀,公务和家务做的滴水不漏,并且有意识地培养我们的生活能力。虽然不是艰苦卓绝的生活年代,毕竟区别于现在,又比现在更有生活情趣和质感。

其实已经记不起第一次包海娜花是什么时候,反正后来,花园里也有了海娜花。充满汁水的绿色花茎,仿佛紫色的花朵,根部也蔓延着若有若无的紫红。我们把它洗了用鹅卵石捣烂,或者在捣蒜的木容器里捣烂,当然要躲过母亲的盘问。在捣碎的过程中要放一点明矾进去,或者盐也可以代替,只是效果不会太好。然后握好洗净的小拳头,翻过来,把捣烂的海娜均匀地盖在指甲上,再摘一个向日葵的大叶子,覆盖在上面,用手绢将手包起来,过夜,第二日,啊哈!红红的指甲就包好了。曾经见过一些穆斯林女孩的指甲包的很细致,红红的,有的太红,发着紫。有的只是红里面带着桔黄,细心的女孩包的指甲颜色不会影响到皮肤上,光是几个指甲盖上红红的,可能是每个指甲独立包起来的。粗心的人包好后,指甲周围不均匀的红,半个掌心也是不均匀的红。

海娜的红色可以保持到那些红色的指甲不断的褪去,尽数剪尽,约摸个把月的光景。

它就像不朽的金子,随着一种文明的流动而流动

那里穆斯林比较多,都是曾经的商贾,一条贯穿老街的二层木楼几乎都是穆斯林。他们少数人有典型的中亚人相貌,一部分已辩不出是什么族类。我甚至见过一个女孩黄绿色的眼珠,仿若跳棋中随光线变幻的小玻璃弹球。我和姐姐小时候的保姆有段时间是位穆斯林姐姐。保姆家的人都长得很漂亮,有点中亚的意思。我们过年的油炸食品也是劳驾她们来完成,不用一滴水,仅由鸡蛋和植物油和面制作成的酥脆“馓子”、倒柳图案和石纹花样的小糕点“花馃馃”、小麻花、绞花儿形状甜咸两种口味儿的芝麻片儿等等,直到后来阿妈终于学会做这些为止。她们是真正的穆斯林,非常洁净。

在印象当中,大家手里的海娜花种来自当地的穆斯林。而且印象当中,她们个别人的花种特殊,包出来的色泽十分有别。后来听一些回族女生讲,海娜的花籽是当地的穆斯林去麦加朝圣时带来的。确实,除了《古兰经》,除了他们已不再纯粹的中亚血统,除了经书约束中的生活,海娜确实是一个联系所有穆斯林与祖先生活的媒介。不知道对于她们来讲,它的使用是否有宗教意义,抑或只是能最方便长途跋涉带走的种子,像郁金香那样,由欧洲探险者和传教士们从雪域高原带到欧洲,甚至世界各地,它就像不朽的金子,随着一种文明的流动而流动。

利比亚,电视当中她的城市既现代又传统,高拱的伊斯兰建筑在电视中不断地转换着景别。

那是一个撒哈拉沙漠中的穆斯林国家。那位名叫娜佳的女向导,现代利比亚知识女性,带着西方的摄制队伍寻找古罗马人战车到达的途径。利比亚的柏柏尔妇女包着海娜的双手在准备婚礼的食物。我在北京看着电视,瞬间回忆起旧年的往事,一个关于阿拉伯植物的往事。

或许,海娜还真是辗转而来的阿拉伯语。

 

 

2005/5/31   北京

 

 

 

 

 

 

 

 

一次面向空的观想

——藏族画家噶玛.多吉次仁的绘画

 

 

 

仔细看着那些只有坚实的塘卡基础方可绘就的精细线条,我告诉画家,最喜欢这组“大手印”系列的画。

那些细密如织的线条和走动方式是他自己的独特表达,也很接近自己在工作之余涂鸦的休息方式。虽有四年的科班背景,懒惰不进取的我却只剩下微型黑白画的乐趣了。

   

康地玉树籍画家嘎玛.多吉次仁(吾要)的画室兼卧室在纱帘掩就的含蓄光线下弥散着油彩的光斑。工作台上画笔、刻刀、尺子、纸张等等悉数处在待工作状态,各种尺寸的已完成作品在略显含蓄而变得卷曲的光源下吸引着我的注视。那不仅是塘卡中瞳孔沉定的佛眼;或者花朵般优美却满含密意的圆满大手印;那里还有石头房舍;厚实且写实倾向的云。若能猜测,还有梦境般雅致的绿色山岗。

那些由慧眼、云朵交错,无名植物和动物组成的系列可以是天界的想象,地界的来生,可以是海世界幽深无边的存在,无所不在,无时无刻可以关注,照现着执笔者内心阶段性的绘画语言和对世界的观察。

 

吾要是在两种架上工作的画家,作品中显而易见的塘卡基础和学院的油画手法很平衡地朝向光亮。

油画和西藏塘卡一样,都是在各自不同又神似的手法处理过后进行的绘画传统,又同样在画家本人手工制成、各具特色的画架上开始工作,只是油画经过了累世的发展,直到照相机的出现,已令它行进得仿佛要窒息,不知进退。而塘卡在近半个世纪与其颜料、形制、内容一样,进行着不可阻挡的多样化补充,甚至已不再能完全实现它传统的具体意义。犹如看到吾要先生的画,他的经历,随着时间和空间的转移作着一些调整以及不懈创新。

显然,画家的创作手法是多样而复合的。最传统手法的绘画形式由于现代复合手法的运用和解构之后,出现了新意义,新概念,新视界。

在他的绘画创作和艺术尝试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嗑磕绊绊行进中的音乐路,想要独自说话,然而有未知不可测的可能选择以及必须的智性。无法避免迎面高度聚合的公共标准,我们如何说话?为谁说话?说些什么?坚持纯粹的内心经验,还是附和公共标准?

欣然的是,吾要的作品强调着自己的坚守与宽容境界。他清醒地立足于地域文化背景,不拒绝与世界多种艺术经验的交流分享。用高原人的眼睛观察,获取格外体验;用高原人的哲学精神赋予作品独立意义,使颜色世界的创作中高原人积极参与的价值得到可参考。

 

在欣赏画家作品的同时,我们有一些粗略交流,关于创作,关于其他。这些双向的流动使我对他把握创作命题和蕴涵的深度有了浅表的认识,重新回到作品中去,带给人格外想象。

很是感动。在钢精水泥的城池里面向空的泰然自若。

很是感动。在传统与极现代之间谨慎的宽容。

很是感动。在颜色与线条的世界里保留的那份原乡情谊。

 

要感谢画家那些精致繁复、一笔都不愿投机的细密绘画,它让人相信艺术至上的动机和过目难忘的耐力,以及在长期实践中不断行进的绘画实验:无论是云朵或达利风格的花瓣中的慧眼;运笔高度概括简略的风中朝圣者;岩画风格交织的动物;打乱透视关系的宗教依仗;一反常态的风马系列;色块分割的文字系列以及将装置、民俗画、抽象等样式解构,重新赋予意义一样,1989年直至今天的所有实验系列给人急速递进的视界冲击。谁也不能无视画家保持内在良好状态的热忱。

 

《无色界》。一个完全指向哲学层次的空间。

五色界域,其背面涵义通向巨大的空性。幻现幻化,如水中倒影,随时碎。

 

 

                                                               2005   北京

 

 

 

 

 

 

 

 

 

 

 

 

 

 

 

 

 

 

 

 

 

 

                            鞋子的面孔

 

 

 

沃塘城是一只背着金壳的海龟。

奢侈的阳光聚焦在庙宇檐角嚓啦啦!嚓啦啦摆动的铜风铃、高昂的金顶,以及雁背般起伏着的大殿顶;鳞次接比的屋顶上密密麻麻、成排转动的玛尼风轮间。铜器店白、黄、红色相间的工艺品齐齐朝着光亮闪去;那些手腕,脖颈处,五指间根瘤一样的橙黄沙金在人群中忽闪忽闪;幸福河水碧波荡漾,闪烁着雀跃不定,焦灼的光芒。

潮湿方向的人们纷纷涌向这个被光和黄金眷顾的金色城。人们骑着单车,惬意地穿行在飘散炸土豆味儿的巷道中,释放着最极限的悠闲。光芒下,一切就像转动与对称中的万花筒世界。终于晒够了身体,放空了身心的人们满足又期待地离去。

 

而将这金龟直立,就看见双足双爪扶抱着的生死轮回图从平面站立,走向群山,走向生命与风。走向各种因达成的果。地狱之门。惩罚的肉体。审判的场。一个宗教形式的,司法意味的,预警于世的图律。浑圆的构成,恰好对应着松柏薰香、油脂气息、印度香料、鼻烟以及狗屎与尿骚味儿交混着的迷巷人生。

 

这双沾满尘土的旅游鞋有些乏累,不明确该逗留何方。它被看好,也被摔打,密布着伤痛以及由衷而最大的幸福。

它行走在坚实的大地,牢牢抓住尘土。土水火风,幸福风团围绕着它。纯金之光,那流淌于世的一切吉祥,这吉祥于是成为穿行于风火中不可复制的泥模。

鞋子,它前世今生无色的面孔。

 

老人家低头看着这双脚,微笑着,又略带无关紧要的语气,说着这个背井离乡的女孩儿进家门时,总讲的那句话:“又是一双旅游鞋!”。

而这次又说了更多。

“你啥时候穿上一双高跟鞋呢?电视里一个英国老太太在讲女孩们一定要穿高跟鞋,还在教很多女孩们怎样穿它呐!”。

 

贞钦玛,现在女孩儿除了黑白灰色的匡威,就是黑灰调子的Jack Woofskin或者墨西哥长靴,花饰的布鞋,手工花腰软靴。

她还是乐意赤脚在屋里穿梭。穿梭于最初的白毡毯到植物染色的绚烂藏毯;赤脚在滚烫的柏油路上、鹅卵石地面触电般雀跃;即便是不能露脚丫的冬季,还是继续往脚上涂抹绚烂的指甲油,红色还嫌不够热闹,又涂上古拙奇谲的土耳其蓝;惹玛岗下阿伊森增卓玛编织的黑白双色高山羊毛天珠纹脚环掉落了,俄洛啦!我们又换了第几个?沃塘城的冬季,她还是会赤脚穿那双十几年前在日喀则城收获的红色藏呢绣花靴,刚开始被里面货真价实的手工针脚和不分左右的靴型给硌得……,沃啧啦!硌得不能周正地走路。

突然想起慈父讲过的童年往事——往靴子里垫柔软的草或者羊毛。

于是去买回本地产的褐红色毛线来,剪成青稞粒长的毛线碎,铺在绣花靴子里,穿几日,自然就成了软和的毛垫,褐红的温暖,于是连袜子也扔啦!双脚和褐红色毛垫服服帖帖、暖和舒适的感觉还有什么可比?这朴素可爱、无懈可击的手工靴子比那些身价高出很多的靴子和旅游鞋温暖,干燥,轻盈。

 

女孩儿是走在路上的人。和同样的伙伴们交换着手中的岩石,咀嚼着各自滋味。

总是率性地与人交谈,不掌握对方的任何神情,只管往着自在、单纯的跑道上驰去。当人们惊诧于这样的率真,辨别着小男孩性格的女孩那每一瞬,想甄别出什么,而又无所获。

这喇嘛卜算中前世为咒师之身的人,吐露着一个接一个变为现实,发生着连她自己都被惊诧的事。

露台上盆花火红一片,红花竟比绿叶还多,邪气地怒放在金色城池。

“那花儿开疯啦!”。她讶异地描述着。

而果真后来发生了什么?红得冒烟的事。

 

母亲帮她把皮鞋后边磨脚的部分揉软和了再让她穿,这是老人家每次发现她的脚被新皮鞋磨得肿痛后,悄悄做的事。在千山万水外的地方想起这些往事,就会增加自己未能日日尽孝道的无限忏心。许多年来,除了给母亲买体轻样式好看又结实的好鞋子,从没做过母亲为她悄然做过的事——揉软新皮鞋磨脚的部分,擦干净她的行李箱,涮洗干净她的日本保温瓶,离家的前夜,在背包里装上一块散发着力士香皂味儿的簇新手绢,再装上她爱吃的酥皮椒盐点心……。

她仰头把手绢儿扑在脸上。不能哭。在靠窗的机舱假寐。

品学兼优的少女时代,贞钦玛奖励了她第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贞钦玛急于看到她长大。三、四厘米高的粗跟儿,圆口带袢儿乖巧的样式,配着笔直的小筒裤,让那些女生看得眼直。男生们在流行往鞋跟外侧钉上“咔咔”响的铁片鞋掌,拖拉着尺宽的喇叭裤,帽里塞着报纸或者纱巾,长发扫肩扫背。狂放女孩也会拖拉个尺多宽的喇叭裤一路招摇。那个经常在放学后偷偷和大男孩约会的同院姐姐,总在女孩儿知道的地方换上藏好的喇叭裤,涂上散发着药香的、淡紫色的“紫罗兰”粉,抹上看着是无色,涂在唇上是艳粉不掉色的墨绿管口红,对着镜子用手指晕开来,飞快地把书包塞到藏牛仔裤的地方,哄着她不要告诉别人,然后在她困惑的眼神中低着头,向黯淡下来的黄昏悄然出发。女孩总觉着“紫罗兰”看起来要去做什么神圣事儿去了。

“喔唷!那长头发的屁股绷着紧得,刀子一碰就破嘞!”。

贫嘴的人戏虐着那些拖拉着尘土,屁股和大腿绷得紧紧的喇叭裤青年。

 

彦一本正经地说要去防空洞那边和外校的男生“单挑”。这不是男孩儿们的词吗?看去很内向的邻家女孩,拉着她去操场主席台两侧的水泥台阶上练弹跳。学着彦的样儿背着双手“呼哧呼哧”跳上去,再“呼哧”下来,风雨无阻。还有一个挂在铁丝绳上的沙袋,“嘿咻、嘿咻”地出拳。终于一天躲闪了,无法明白这内向的少女从骨缝往外冒出的豹子性情。

初中毕业,喜好拳脚功夫,经常和男生们相约挑战的彦考上了警校。

她们总在放学后到彦家里听电唱机,大大的唱片上歌名有《周总理纺线线》。家长还没下班呐!唱片声咿—咿!呀—呀!彦捋下棉线上晒干的茄片,泡水里,将茄干炒了来吃。

偷穿喇叭裤的“紫罗兰”落榜,很快就嫁人。

 

少女时代,小诗在省报发表了,描写高原初春的散文《夜雪初霁》也发表在了外省报纸,那里写到了院里白色和紫色的丁香树,开着紫丁香的枝蔓上缠绕着一串串的小霓虹灯,那是帕贞钦给全家的新年惊喜。雪压着结蕊的紫丁香,空气寥峭纯然。这些都在曾经的剪贴簿上。那篇由单恋情绪写成的“小小说”被本省青年报社的编辑退回(编辑老师仿佛叫做朱军),鼓励和疑惑的语调告知,这样的年纪写出如此内容的作品很“不易”(拜托!那完全是由臆想构成的少女荷尔蒙),告知,要改进的地方,告知,愿她努力。如果没记错,还给当时的热播剧《人生》主角寄去崇拜信,白色飞鸽好似去了西安影厂。给爱看的《西藏文学》女编辑姐姐寄去崇拜信,她还是作家!介绍上写着北大毕业,灿烂的星啊!……)。小城少女,心向往着更远更大的世界,这些白色飞鸽达成了与更远世界,优秀人物们的直径。当她手攥着生平第一次收到的几块钱汇款单去邮局取款,遇到了父母同事,开心地说:取稿费呐!有五块钱。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中走向柜台。父母默然欣慰,但不会夸赞,从来就是这种教育方式,做得再好,没有夸赞。于是想着得让他们满意。而果真就成了让人越来越期待的孩子。

 

许久没穿高跟鞋了。

鞋柜里摆着几双精巧轻盈的乖鞋子,覆盖着水钻光芒的精妙鞋和草莓图案的布鞋,是在即使不穿也要存着的念头下,摆弄半晌后屯下的。水钻和草莓、花朵们在鞋盒里纷争着,都想探出头来透气。而排在门口的,还是那些铺垫着老家花朵鞋垫的无性别蠢鞋。蠢得很有志向,呼应着女孩儿的未名路。

 

旅游鞋在砂石路上“嘎吱嘎吱”响着,一座座山岗爬过去了,风雪中无虑向前。

那烫手的人儿也被毫无顾虑地像踢石子儿一样舍弃。绝望声呼嚎:真是狠心的女人,为什么你从来不检查我的手机。

她微笑。

若是在意,就无二心;若无意,即使站立成执着的影子又奈何?

狠心的女人……!绝望的声音在楼道里咆哮。

 

砂石路预示着一段不短的路。

一只只雌飞蛾扑向她,说些扰乱人心的话。犀利魅惑的修辞闪着黑翅在黑夜飞翔,在白昼展示,在盛宴上游走。俨然的故事,扑闪着翅膀,城中灰尘扬起几丈高。红舌的护法瞪着双眼,喷着酒气直视她。为您供养!这求之不得的好酒!出自于前世为咒师之身的女子,您是否清醒且仍存智慧?或是须在酒醉的狂慧中调整孩子们的运道。

而那珍宝般难得的,饱满的紫红青稞夹在随身的护身锦囊中。那是万千狮子身持诵后的所得。带着高山上松柏的气息,她能在穿行的沃塘城中感应到同样具有魔力的红青稞所在。由于气味所使,磁场相聚,它们在虚空中汇聚,又散开,噼啪闪着微光,说着宇宙中的另一语言。贞钦玛异常肯定地说,一定有人们看不见的物质,有人们无法控制的力量。那一辈子的学养在老年时还是回归最初的深刻启蒙。

 

回乡路在柏香中,在新鲜出锅的冬小麦面包滋味里。阿伊喇姬玛有部落中最好的烧制面包的手艺,她在待嫁时放弃了最为骄人的婚事,留待家中招婿,带大了一个个族中后人。绝好的手艺传给了后来的女孩们。她经常在万水千山外想着麦草香气中烧制着的面包。味蕾是那风雪中的原乡。

 

阿伊喇姬玛,阿妈贞钦,这吃岩石的女孩,穿着柔软花靴,走在砂石遍布的路上。

路上风格的鞋子与屯着的高跟鞋,生活意义的全部昭示。安逸生活或者砂石路上的人

生。不必卜算,鞋子说清了一切,那脚踏大地的力量,深深抓紧它,含义明确,光火清晰,并一再被幸福风团深深守护。

忿怒相的红舌护法,酒醉的狂慧与疯智,击掌!说出秘密。红青稞的暗示。沃塘城晒成澄黄的金壳在宇宙间移动,女孩梦想骑上那白象般稳重的云。

 

 

                                                       

 

 

 

 

 

 

 

 

 

 

 

 

 

 

 

 

 

 

 

 

 

 

          美 声

 

 

 

如果您否认他的歌唱或者否认他高贵的灵魂,那么对不起,我一定跟您理论。

如果有幸听到或者看到他歌唱,那么欣慰吧!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数中的少数。

 

再来感谢一次我一直排斥的现代化的电视。它让我们渐渐脱离了阅读带来的个人想象和无限遐想;远离了散发植物芳香的纸张、油墨以及美妙的插图;远离了手工制作的小书签,远离了随之而来的一切美好。然而蹊跷的是,总有可能让我碰巧看上那么一两眼,而那一两眼又会巧得可能接触到具有缘分的事物。比如考古、地理或者心中向往之乡;又比如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件等等,在我厌倦的声色传媒中偶尔出现,让人欣慰。这个原本没有生命属性的灰色魔块,在工业化时代的电力作用下,能给人不分昼夜地带来人们需要的几乎所有信息,它们并非都是具有养份的知识(信息好象也不能等同于知识),只是一些充塞的堆积,以势不可当的冲锋精神置换了古典的书本学养,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丢弃了几千年阅读的良好传统,生活不再有韵律的节奏感,而充满了过多的坚涩。

 

但那声音就如此倾覆了下来,将秋天的女性坠入无边妙曼境界。

这是个忧郁真切的声音。

他委婉倾诉着、急促地倾诉着、略带忧伤地倾诉着。完全的自我陶醉和听者的陶醉相互叠印,这时候,声音不再是声音,像浆果,像紫色花朵,是用银勺缓缓搅动出小纹路的异域奶茶。

而雨水的气息也从阳台边过来。

弦乐声在声音的底部急促地烘托着,令人心醉的古典吉他也在久久徘徊,徘徊不去,好似要让心醉到远方。彻底的尽头。

 

中学毕业后,意大利莱雅提克青年安德瑞·波彻利离开家乡,进入比萨大学法律系。在而立之年,法学博士、律师波彻利考上了传奇男高音弗兰科·科瑞利的学生。期间,得到了美声大师帕瓦洛蒂在歌唱上的重要意见。对美声的热爱使他为了交学费,白天当律师,晚上去酒吧弹钢琴,并在期间遇到了陪伴至今的妻子尤瑞卡。这所有的背景是,1958年初秋出生于意大利某个种植葡萄、橄榄的农庄里的波彻利在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其后学习了横笛和萨克斯芬,而在最终,他迷上了歌剧。12岁时,弱视的波彻利在踢足球时受伤,致使双目失明。不过他并未气馁,继续热爱的歌剧训练。

初时,我以为这是西班牙人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的声音,胡里奥的歌声是93年毕业参加工作时和卡伦·卡本特、比约克、艾敬、齐豫的歌声那样会反复听的声音,他的歌声异常多情婉转,散发着浓郁西班牙式的热情浪漫,那算是当时介绍到中国来的最初的一些欧洲名家,歌曲和音乐充溢着弗拉蒙格式的激荡和特有律动。而波彻利和小胡里奥的父亲近似的声音表现是那份专注、浪漫、婉转。声音转换十分平滑自然,没有生硬的感觉,听他唱歌,会忽略掉通常意义上关于“美声”的世俗概念。

都说意大利人是最善唱歌的民族,这在他也是一个具体体现。

 

安德烈·波彻利独特的性感嗓音,似水晶般清澈穿透人心,又高亢壮丽一如雄伟山河,而最令人感动的是他的歌声所涵的真挚情感,能超越语言的隔阂,即使不懂意大利歌词,您能听得懂他的心。

 

人们是这样描述他的。语言是个性的,感情却是人类的共性,即使不懂意大利语,我也能听懂他的心。而失明的现实使他打开了另一个最充分的光明天地,让他能用心来唱,用最真挚的感情来唱,达到了许多歌者没有达到的歌唱本质。迄今为止,对其歌声最高也最适合的评价来自希琳·迪雯这句一语中矢的表达:

若上帝也有歌声的话,那声音就是安德烈·波彻利

 

歌剧在今天看来比过去显得更加小众且寡合,除了它是一种较为古老且老式的声乐表现系统外,最主要的是今天的音乐世界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剧烈,但他演唱歌剧和美声方式的歌曲在世界各地广泛接受,除了他自身卓越的声音表现及特殊经历,与许多优秀流行音乐人的巧妙合唱也是结果卓然的原因。这或许是为了让人们走进剧院欣赏歌剧的一种错落搭配,只有这样,才能使略显寡合的所谓高雅形式赢得听众,走向大众的一种思路。在央视的舞台上,戴玉强等美声歌唱家与流行乐手的联袂演唱便是这种手法的中国体现。在国际舞台上,其他民族古典音乐和流行歌手的合作也是被人关注和看好的搭调。比如印度的古典音乐世家拉维·香卡和老牌欧洲歌手的合作等等。

这使人想起建筑、绘画和其他艺术形式的流变。在尚不能保留完整古典和近一个多世纪的各种创新改革后,建筑师们终于肯放下极端的革新思想,寻找与大自然接近并贴合的设计,所以德国包豪斯或者英国水晶宫式的建筑最后还是导致美国人赖特的流水别墅出现,新建筑和有着后现代前缀的建筑以及地域性建筑在欧美日本出现的同时,甚至影响到北欧、印度、拉美及中东国家。可以肯定地是,这种变化的出现和世界内部整体发生的改变如影随形。与这种变化随同的歌剧演唱在今天到了波彻利这里就同性质地发生了微妙转变,他会很地道地唱普契尼《冰冷的小手》、《今夜星光灿烂》、《再见吧,可爱的家》;威尔第的《美女如云》;比才的《花之歌》,也能和莎拉·布莱曼合唱《告别时刻》与希琳· 迪雯的重唱《祈祷》,与意大利流行巨星拉玛佐第合唱《心中的她》,以及与葡萄牙歌后彭特斯重唱《海与你》。这种古典与流行跨界的成功尝试使他赢得了国际歌手的地位。使人们看到深处在中规中矩歌剧院中的美声咏叹回到了平实的大众面前,它不再装模做样,拒人千里,囫于所谓高雅。

 

有时候我会反复地看他的封面照。因为盲者的缘故,他在任何镜头里都是闭着双目,无限陶醉或者思索,典型的意大利面孔,异常俊美。这又是可恨的天意,让这个几乎完美的男子失掉眼神,赋予其更完美的声音,让他给人们带去心灵焕发的歌,这样的拥有也许更能找到与灵性世界通达的秘密路径,就像那些神奇的祭祀,由于草药的唤醒,看见世界的另一层面。波彻利由于视盲,却由此完全进入音乐的灵魂,被音乐深度调动,唱出了全情投入的歌,无所阻挡,直达歌唱的境界,用声音和情感呈现给人们歌曲的境界。他的声音让人油然想起“崇高”“神圣”以及“肃然起敬”这些在当代声乐中不易获得的心理感受。   

有时候当我遇到如同他一般直达秘密层面的表现者,无论是艺术家、文学家还是其他领域的与众不同者,就会不期然地想到“巫”的身份,“巫”的境界,这是最初层面的。再上升到高级形式,便是那些世界各地不同宗教中甚是别样风范的灵修者。特殊的专注力量使他们发现生命科学的秘密——微观世界的另外独特。或许因为倡导物质科学的力量,今天的人们已不再对关照内心的爱与思索给予豁达的态度。

 

从他开始,全球乐迷似乎找到一种映照心灵的歌声,一道照亮心灵的曙光,一份对生命的热情礼赞。

 

这样的评价对他实不过分。

 

一种传统的过去、现在、征服力以及多种探索的努力

 

几年来蛮声国际歌坛的莎拉· 布莱曼、波彻利以及其他美声少女歌手的出现被广泛接受,似与国际唱片界和演出机构以大众化风格推广空中楼阁中的美声丝丝相连。或许美声并非唯一最为称道和推崇的发声方式,所有的人并非都接受并达到欣赏的程度,因为也有很多人认为那种发声简直是叫驴声。这种覆盖全世界并公认为“最优雅、最有内涵的”的声音就像切割分明的交响乐一样做作,且没有理由作为全人类的唯一美好标准来继续。这种机械读谱的歌唱方式让人想起从食品工厂的工业化机器设备中机械、反复、准确、顺从地坠入包装环节的“完美”食品,也是全球化在声乐领域自中世纪以来的一种自我实现,在经历了如此漫长和广泛的、饶有特色的世界性普及以来,这种声学模式趋于日臻完善与成熟。

这么多年来,有许多的机会使我可以去得到这种称作“美声”的发声方式,可是当听到一个人对我讲特定的站姿、共鸣、头腔、鼻腔甚至横隔膜就简直要眩晕倒地。想想自己不是吃这块蛋糕的人,还是保持自己本真状态,即使它听起来不是完美的,却是天赋的,倔强的个人意志使我不够完美却含着自然的声音得到自我维护。就在藏地民间,有着无数天赋的好嗓子,像水晶一样透明干净,声音清越明丽得响彻于云霄,那些嗓子是在无边旷野里自由地唱出来的,听众是各种植物和动物,是风,是云,是褐色牧帐,是牛羊牧马。这些嗓子在城市的声乐权威那里简直就是清水里分不出彼此的无色水晶与水,然而很多时候由于世界一统思想的声乐推崇,这些无色水晶成为了红黄蓝绿各色水晶,水晶?或许还有石头,来表达染污的世界赋有准则的声音。

或许,这种推崇和无限至上的声乐标准是覆盖全世界一统思想和洪流的副产品,和西装、钢筋水泥一样表达着它的世界准则,这个准则的畅通无阻就是一体化思想的巨大力量,像某类快餐,以它的饮食文化准则和成熟的市场计划以及配合合作地餐饮习惯的方式让人能引起兴趣,成为某种局域的准则。西装不坏,但它成为某种唯一准则就不可爱。那么,这个傲慢的一体化思想(内相)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的模式(外相)都实在不够可爱。

 

这个世界准则的极限是它将身体当作声音的容器,以物理思维来对身体、体内气流和力以声音的方式在体内摩擦的现象做出解释,所以它会具体感受到横隔膜以及头腔,这是它具有与藏密灵修“杂隆”——气脉之运行的人体科学一样,具有探索、实践性质的可贵部分。只是美声训练是通过构成声音的力与气流的运行,达到属于自己美学范畴的声音表现,练美声有序的人往往容光焕发,那应该有练声时赋有特色和依循身体结构运用声音气流的一些良性结果,这使得人体内气流通畅,气流不同程度的振动按摩、调节人体微循环所致,我想这不该是美声训练的本质或是追求,但是伴随产生的附加结果。而藏密杂隆——气脉运行的修习是更高级意义的纯粹身体探索,它最终伴随着灵修、养生、提高生命质量等丰富内涵表现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修习杂隆者皆精神皓明,思维敏捷,智慧、泰然,原因就是修习者通过“脉、气、明点”的自我调节运用,使人体的血脉、神经、气、精华、津液等得到正常运行,并促进合理运行,以象征主义的途径观想入定,达到主观的灵修境界,客观的养生结果。比如格鲁“善律”者的“大威德法”,宁玛“古旧”者的“大圆满法”,噶玛噶居“大手印法”的修习等,为雪域高原文明智慧和注重实践的一部分,前两者的修习者,笔者都曾有幸访问或者结为善缘,得到的甘露智慧仿若澄明海水。而注重保健长寿的颂经习惯和转经漫步风俗则是普罗大众,赋有世俗意义的社会风尚,尤其是中老年人热衷到成为生活常态的集体传统,这是另外有意味的话题。

 

如此绕行一周佐证的意义是要说明,多元文化在日益全球化之时的可贵和可能。波彻利和其他艺术家们对于跨界的努力所获的世界响应说明了多元的可行可爱。挪威女子玛丽娅、博伊娜在家乡的古老音乐中融合了流行音乐元素,加上基督教圣歌、萨满教灵歌,以及它所热爱的北欧萨米人的演唱技巧,她的音乐成为灵歌与民谣音乐的典范;保加利亚的“安吉莱特合唱团”以本国民间音乐和中世纪东方国家的演唱技艺,将不同的音乐以不同的方式交织出迷人的质地;日本国的知名歌唱者将古老的冲绳民歌荟萃成了经典之作《琉球的哀华》;曾最令我着迷的是那张以阿拉伯历史上最知名诗人鲁米的诗歌做成的歌集,唯美绝伦的诗歌和绝美的歌唱让阿拉伯世界的精神遗产以最良好的方式延续在当代……。如此诸种努力,让我看到了可能的方向和内心沉潜的愿景,与其掺和在不成熟的制作套路里,成为意犹未尽的重复,倒不如呈现本我,让身心当中一些东西复苏,醒来。而当然,要感谢这个时代,感谢为此愿心付出劳动和智慧的所有伙伴们,同样的志向使我们走到一起,所有的艰难已不再是艰难,我们为人类文化遗产做了局部的努力,这是美好而有意义的,是我们内心的光明宫殿,无比温暖。

在我从2001年开始着手的个人专辑准备中,同样的跨界思想在引导着我,主干是我身后古老的文化背景与艺术传承:高原上流散各地的众多民歌中的微小部分,它们犹若闪耀迷人光泽的珍珠粒,如此夺人耳目,引人特别怀想。古老民歌特殊的唱腔、藏戏迷人的“振古”唱腔以及喜爱的蓝调唱腔,跨界的韵味,古老乐器以及真切的环境音响,就是自己所努力的,我一定不是无懈可击的传统音乐持有者,一个不再和祖辈有同样生活经历和人生的女性,这另类人生使我走出了如此之路。这个人将倾心于尽力地实现心中的幻觉。不管是在何种领域。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通行,我将与你同航


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梦见地平线,而话语舍弃了我,没有阳光的房间

里,也没有光线——假如你不在我身边,透过每一扇窗,招展著我的心,我那已属於你的心,你施予到我心中,你在路旁,所发现的光,是该告别的时刻了,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现在我就将看到和体验,我将与你同航,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通行,是该告别的时刻了

   
当你在遥远他方的时候,我梦见地平线,而话语舍弃了我,我当然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你——我的月亮,你和我在一起,我的太阳,你就在此与我相随,与我、与我、与我——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那些我从未看过,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现在我就将看到和体验,我将与你同航,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通行,我将与你同航

   
我将与你同航,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将与你一起让它们再通行,我将与你同航

 

Con Te Partiro/Time to Say Goodbye《告别时刻》)当波彻利的声音随莎拉·布莱曼的歌声后出现时,再麻木的耳朵和内心也会被他的深情所吸引,引领入歌曲耐人寻味、何以奈何中去。同样的歌曲,在这首重唱中他的声音和表达却比女声更为完美动情,声音一经出现,顷刻感染周围每一个微小细胞,这样的美声似非人间所有。他曾两度在教皇面前演唱,也曾获奖无数,得到很多国家政要和元首的接见,参加过许多次国际重要的音乐盛会,与国际级的乐手和歌者合作,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和具有国际影响的艺术家,他得到了纽约市长的邀请,参加了纪念911遇难者的音乐会,演唱了曾在梵帝冈等地演唱过的宗教歌曲——舒伯特的《圣母颂》。而他最初受到众人关注的是在1992年春天与意大利摇滚歌星佐彻若的合作歌曲《求主怜悯》。

波彻利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将意大利文化带给了全世界,是意大利文艺的传播者和被歌神特别关照的歌者。当你不够快乐时,且听听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

 

人说他有“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我想不止如此,重要的是他与众不同的内心世界、亲近爱的专注力,当然,非比寻常的声音更是宝石通体的光芒,一个在少年时代失去视力的盲者:感受过七色世界,在光芒照耀的草地上踢过足球,蓦然间,光彩顿失,从极眩目落入暗洞,使他对人生和世界有了绝对深度的感受。


                                                           
 

 

 

四季轮转中的谷地

 

 

 

降在紫丁香树丛中的妙音

 

那该是什么年头呢?寺院里的佛事活动都可以恢复了,修缮一新的建筑群金碧辉煌地傍依着荒芜的山脉,金色的双座麋鹿优雅地在寺顶闪烁。

是的,只到恢复的时刻到来时,央姬和所有对宗教困顿的同胞才真正地目睹宗教。它过于辉煌的建筑,它神秘莫测的仪式,它法相庄严的僧侣,它少数至上的经典……。它们都在艰难地恢复。他们也在仔细地谛听。当法号和海螺庄严的妙音在谷地响起时,央姬总要跑出去倾听。哦!不光是妙音,还有举目的酥油灯在暗夜的寺顶闪烁。那壮观的夜景,闪烁不定的美妙火焰,直逼向冷清的上空。小小的心灵啊!渴望谛听最真的妙音。那尖锐的、暗沉的、华丽的、庄重的、完美的法号和螺声,像来自海域的水中一族,在布满微末物质的混沌世间里飘,飘,飘。孩子,她就在紫色的丁香丛中睁开纯洁的眼眸,辩析最完美的和最庄重的。

每一个宗教日里,一排排的酥油灯就在寺庙的高层闪烁。那神秘的光辉嘲笑着肮脏的人世间。在寺庙的深处,一定有最为庄重的和优雅的礼仪;有最为温暖的和高雅的香火,以及还要延袭的别样的举止和传承。巨大而黑色的氆氇织成的幕帘遮蔽着辉煌的内容。那里残缺的壁画尚待补救,它们绚烂地紧贴着古老的庙墙。巨大的柱子被以过于华丽的藏毯。昼与夜,绛红色的僧侣们带着朴素的香气在经书间冥想。

 

谷地在众水交汇的香气缭绕地带

 

谷地在众水交汇的香气缭绕地带。

这个谷地香气缭绕。它就在峡谷与峡谷之间,在众水的交汇处。在山脉和河谷之间村落连绵着村落。每一个村落几乎都有一座圆满的佛塔。苍茫大地上,塔尖的日月直指碧蓝的天空。除了政府机关一概的灰色砖房,最特色的建筑就是各色百姓的民居。它们就像古朴的海贝散落在曾经汪洋的底部。这里的穆斯林是历史上沿丝绸的商路迁居至此的;而少数的中原人则是王朝时代的被流放者和数次移民屯边的后代。镇子的老街便是他们有年头的历史。

 

这是一个特色的老街。

纵横的街巷和两边林立的老木楼隐约显示着它不算短的历史。它们存在的结构和生活方式与周围散落的藏族村落形成两种景致。

在历史上,它是这里商贸的中心。生存方式让这些异乡客不同于喜居高处的藏族人,集聚到了谷地的河沿。同样的,也把清真寺和二郎庙的文化辗转到了这里。它们和高处的藏传佛教寺院合谐并存。

 

央姬曾经和住在附近的同学爬上有着无数级室内台阶的二郎庙。当时落寞的庙里鸟巢林立,蛛网丛生,零星的散光从木质窗棂散射进来。纷纷扬扬的尘埃中,几个身形巨大、东倒西歪的罗汉瞪着滚圆的眼球威严地盯着她,央姬不明白那是些什么,只觉得阴森无比,拔腿就往外跑。那实在是个不妙的记忆。不久,它和高处的寺院一样,香火旺盛香客攒动,临街的庙门双柱贴上了朱红的、欣长的对联。

 

春夏清凉的小旋风

 

春天里,雪白的梨花像甜甜的爆米花开满了绵延的村落,绵薄的香气在褐色的谷地中飘走。

山路上走下来几位揹水女,在有清泉的岩边停留。她们轻提起黑色灯芯绒的藏袍,半蹲着用红铜或黄铜的藏勺舀水,动作缓慢而优美。接着把舀满水的木桶放到有山石的台地上,把木质的十字水漂放到水里,水漂浮在水面上,这样,走起路来,水就不会漾出来。然后把发辫拢到胸前,拿起一个有羊毛芯子的棉质空心圈垫儿垫在后腰上。好啦!她们把皮圈套在木桶周围,然有再穿过头到达双臂,就这样承受起木桶的重量,这个力贯穿到臀。相信吗?藏族女子最美的一面就是揹水走在路上稍倾着前身、臀部微微翘起的一摇一晃中,或者说是有控制的美妙荡漾中,真正属婉约、优美至极。这样的画面体现劳作真正的美与典雅,面对这样的景,旁观者定会忽略力的一面。遗憾的是,后来再也没见到过这样的情景。她成长的年代是一个社会大变革的年代,人们对新鲜事物措手不及同时不加选择。如此,生硬的铁皮桶替代了质朴的木桶,倒也实现了男女平等。

而在七、八月间蜿蜒的夏季河滩上,妇女们则带着食物和换洗的物件边消闲边劳作,缤纷的纺织品和衣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鲜艳夺目,几个孩童在河边的浅滩水中玩儿似地踩踏藏毯,重复这河边绵延的老传统,偶尔有清亮的女声以及随声和起的古雅调子随着水波声响传向河对岸。

沿着河上某一座桥过去,就是去往央姬亲友家的路径。层层迭迭的高原冬小麦地就在道路的两旁,寂寞的小旋风在四处游荡,忽尔吹皱平铺直叙的麦芒,穿梭过葱拢的白杨林,吹上了自在的云……

 

那村落就在缓慢的坡之上。村头总有一些顽皮的孩童在尘土中追逐打闹。如果你想过去,那就先挨一些他们扔过来的石子,否则就等着过招吧!

那个果木扶疏并且生机勃勃的院落是木本色藏式三合院落,清清爽爽,很是温馨。漂亮的十字花窗棂一个个用小木杆支起来,院落里植物的芬芳随着夏日的微风飘进散发着木香的屋檐下。客室内一溜洁净的灶后面接连着带推拉门的暖铺,不曾熄灭的灶火不断地给它供暖。

这是藏式建筑最合理和绝妙之设计。

而这样的暖铺只能由家中最长者或男主人享用。昆塔尔叔叔常常盘腿坐在那儿,一只手托着瓷龙碗滋滋喝着茶,慢悠悠地和客人聊天。房屋外面一扇推拉式的木门连着屋里的暖铺,这扇木门又连接着一个铺有白毡的木质眠榻,那是夏天用来纳凉的凉榻。在燥热的高原夏日,坐在凉塌上喝碗自酿酸奶,可真是舒心生活。

 

背运的命丧之水

 

就是在这条河里,童年的央姬目睹一顽皮的少年偷偷摆弄一台当时广泛的大拖拉机,那不幸的少年,就那样沿着桥墩生生开进了豪迈的河水,倾刻间,了无踪影……

在这条河水的某段,有一座大型电站。电站附近幽深的水域是当地冒险男子的乐园,也是少数几个背运的命丧之水。几乎年年都有年轻的冒险者有去无回。或许,在那深的水域存活着噬血的水妖吧!

……

 

啊——!那愉快的冰之河

 

到了秋收的节气,妇女们盛装背起经书,顺时方向,沿着潮湿的田埂祈愿丰收。她们歌吟着诗意的梵呗,那清越回肠的吟诵在葱拢的田间地头灵动飞扬,飞开去,飞上高远的天。

那些鲜艳的,前倾的身影在秋季阳光的拂照下,在大地苍翠的卓越背景中逶迤前行。单单是女性的身影,因而这样的队伍是缓慢的,优美的。它让这壮美的土地带上了些许阴性气质,让路上的人心灵平和,与秋风淡淡相随!

 

而这谷地的冬,是那么的漫长,长过四季里任何一季。

央姬看着人们拿起蹓冰车滑上了泛着酷蓝之色的坚硬河床,愉快的冰刀不断地磕打着飞逝而过的冰之河。

——!那愉快的冰之河呵!要让怎样的身体去享受?那飞逝、旋转中的快乐车轴,开出千万朵冰蓝之花的冰上之河,将要把怎样的美好播撒给冬?那漫长一季的冬。

 

这样的冬是大刀阔斧的。

一场冬雪过去了,坦荡的开阔地带被裹着奶渣似的白雪。雪落上了休眠的园林果树,落上了临街的集贸市场,落在了雪情愿坠落的任意之所在……

还有比这更美的吗?那纷纷落下的,是否天上上好的美食?让普天下品味天上的赐予?让饕餮酣醉于其中。

山上的小村落已隐没于雪。只有三两只狂吠的藏獒在雪野里奔跑,三两声狂吠更显山野之寂寥清矍。

当太阳从密集的上空破云而出时,谷地圣洁无比!

 

 

 

飞向天堂的翅膀

 

 

 

他们等到天葬大约结束的时候,开出了三菱越野。

日产车稳建地奔驰在三级路面上。路旁一面是敞亮的草地、缓坡,一面是铿镪的青灰色山梁,偶尔会出现一、两处刻画有佛像的山体。在一处山体下方,刻画有释伽牟尼生动而鲜艳夺目的巨大佛像。在连接地面的地方,是一汪碧绿的水,佛像斑驳的彩色碎影浅尝辄止地起浮在水中,使人生出奇异情绪来。

而旁边沿一座桥逶迤而上的道路是另外一道风景的去处。看起一个简略的入口,深入到里面,却是真正非同凡响。那就是被称为“肋巴沟”的风景区。“肋巴沟”是音译,“肋巴”二字与哺乳动物类的肋巴无关。真该笑那位译字的人氏,用上如此相去甚远且不雅的字眼。准确的当地藏语称之为“列跋库”。“列拔”为好的意思,“库”则指沟壑。

在沟口不远处,有一座小庙“文成公主庙”。这位被当地人口头传承中的中原女性在庙中被塑造成一位祥和端庄身着华丽服装的女子。

这座庙依山而建,几扇用简略的板材拼起的藏红色大窗延袭了当地的建筑风格,在苍越背景下十分抢眼。庙门外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在貌似桥的石板下,总是聚集着密集的鱼群。那些鱼约摸手掌大小,撒一些饼干屑下去,就会异常的热闹非凡。

列跋库在庙的深入地带,穿过一些峻奇的风景就到了沟的纵深处。巨大的青色山体上凿刻的佛像犹若生长在坚硬的自然中,在各种光源的照射下显得气度雍容,让所有闯入到深处的人们心怀仰慕。它高高在上,巨大而又威慑,具备了所有宗教强调的震撼。在几乎很平滑的岩石上雕凿的绝技也使来者兴趣昂然。

这些反映宗教内容的巨型岩画是人类岩画时代的杰作,因了其所处的复杂地势而得以留存。央姬看着这些有别于家乡岩画的巨画一时说不出一句话,它们如此震慑人心,卓然在上。这些堪比现代大型壁画的作品,难以想象在没有现代人能设想的机械帮助下,在那遥远的过去,用了何种样的方式完成了它。她听到了当地人这样那样的解说,然后她又给了解说者这个地方或许有过地质运动使它抬升,让它最后赫然而立的假设。

 

过桥沿路而去,两边是广泛的大草原。

与其说是草原,倒不如称作巨大的花园。紫色的龙胆、蓝色的绿绒蒿、深红的角蒿、白色的银莲、金黄的金莲……各色花朵像潮水一样层层迭迭,在碧草的海里翻滚,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纵情开放。

高原的植物就是这样,越是海拔高远,花朵的颜色纯度越高,叶片碎小,身形低矮。它们层出不穷,匍匐在大地松软的怀中,在浩瀚的田野里延展最深的情意。

 

车子驶进了草原,进入了古典的礼仪。

一条人为的路线,哪一年的脚印或是车辙开辟了它?让逝去的和踏上轮回之途的身体步步靠近了天国。

那沿着铺满梅朵赛钦的草原啊!便是步入天葬之台诗性的道路,是这些轮回途中的身体去向天堂的翅膀。那安魂的经言,从绛红色僧侣芳菲的口中飘出。向上,向上的路途!托举着微妙的灵魂,沿着天葬之台去往轮回的天梯……

 

到达天葬台时,绛红色的喇嘛和逝者的亲属队伍已经陆续离开。

漫坡上有一些屋舍,是天葬师的住处。有一个小的庙和巨大的转经筒。一位老妇专注地念着经推着经筒。早晨的光线照着微微欠起的老人的身躯,那碎金一样的光芒让吐蕃特的母亲像充满绝对人情味的雕塑,亲切,感人。

天葬台周围已见不到什么人了。漫坡的上空刚刚裹腹完毕的鹰低低地在上空盘旋,在附近的坡上闲庭信步。两只鹰居然在离央姬两米多的地方。它们享用得太饱了,根本不会伤害到人,它们会低飞或者漫步以消耗能量。巨大的鹰,体格像小牛犊一样,浑身披着灰色的鸟羽,青褐色的鹰喙仿佛利器向下勾起,和鼓鼓的鹰眼一样,模样锐利而超凡。

她是在拍摄天葬台周围的岩画时,猛然撞上这两只鹰的。

她吓得定在原处,不敢有响动。同伴举着摄像机朝它们猛拍,拍完了拿出相机照了若干。

鹰面对着相机并未出现骚动或惊惶,很是傲然或者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自在,间或扑闪一下巨大的翅羽。这种自在姿态比躁动不安的野生动物更令人畏惧。

同伴举着摄像机拍了一些低飞的鹰以及天葬台。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天葬台,刚才走过的仅仅是天葬台的氛围和场景,它们是为到这里的所有外来者输送某种秘密情绪的。这些外围的场景就像是妥贴的道具,像是从地下蔓延而上的最真实自然的前卫装置艺术,在这片缓冲的绿色山岗上弥漫秘密的情绪。当然,这种情绪全由人不可遏制、信马由缰的想象力促成,使之成为自我意识中的“所以然”,根本上这些环境和其他环境没有本质区别。

 

天葬是一种仪式感很强的人类活动,也是一种精神内容丰富的思想反映。源于佛教舍身饲虎的思想变异。和泊来的佛教一样,是新文化在雪域的根植,并在其基本思想框架之上延生别种意义。之前的藏族人盛行的是君王的墓葬、黑头百姓的土葬、以及孩童的水葬。佛教带来了广泛的天葬和上层的火葬。

    

天葬并非西藏之独特。有资料显示,约旦西南部古纳巴泰王国的纳巴泰人有天葬习俗,他们在一个山顶上修建一个很完美的实施天葬的祭台,所谓天葬就是把人的尸体放在高山上让那些秃鹰吃掉。该民族是游牧和经商的民族,是香料之路的主人。王国领地包括今天的埃及和叙利亚的部分地区。

其中的意识来源,如何作答?     

 

央姬第一次来天葬台。

如果不是这一地区的赛马会和服饰表演,她和同伴也许不会有机缘来此的,更不会有机会造访万山之外的这座天葬台。

当她拿着相机走到一块硬冷的青石板旁边时,随行的当地朋友说:这才是天葬台。

 

虽说天葬是藏区普遍的葬俗,但在目前看来,并非十分普及。

现代化具备强势的劲头,它体现在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会选择最方便的,经济的,甚至是不甘落伍的生活方式。    

生活方式决定人的信仰。

在这个集体迷失信仰的年代,文化多样性的权力选择已不失为一种潜在。许多质朴的传统文化只有在博物馆里隔着现代化的玻璃欣赏。

事实上的文化断层和现代化的冲击,使得现代人未必亲近传统。因此也有了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和绿色运动的积极分子,生态女权主义和生态后现代主义的积极倡导者斯普瑞特奈克女士一部生态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之作,对近代以来人们在现代世界观一统天下的背景所作的抵抗运动作了进一步的关注。

通过这本书,斯普瑞特奈克女士对周围世界提出了自己良知的见解。

 

看看这块青石的板,显然别于其它的。自然见不到一星半点关于天葬的东西,比如毛发或是什么。但是石板之上确确实实浮着油腻而沉闷的光,好像帕尔廓古玩店里古旧玉器上的光泽。

啊!生命不过如此,身体也不过如此!洁净的和肮脏的,高贵的和贫弱的,无非化成一坯灰土或是某处的所在。当自我感觉是什么时,到天葬台附近走走,一切自以为是就会四散飞离,无声地捶击掉那个固执境地。

央姬离开青石板,想要挣脱什么似的疯跑开了,双腿像是被拖住了般的无力。

她在想:是不是女性会破坏这里的气氛,要不怎么就跑不开?地下仿佛有庞大的气场在吞吸着她。正在没命地举步维艰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颗白煞煞的骷髅头,她顿时歇斯底里的大叫,达桑——

当朋友赶来时,看到央姬蹲在草地上抱着双腿打颤。他对准骷髅头一脚踢飞了,白花花的扬起絮片。

他笑嘻嘻地解释说,这是蘑菇的一种,叫鼻泡,吓坏了吧?

天葬台附近就会有这种东西吗?她望着缓缓而上的绿色漫坡。

 

鹰们在灰色上空盘旋,可以看清它们缓慢而沉重地拍打着双翅。

山岗的高处歇息着闲散的鹰,偶尔飞起又落下,缓慢地俯冲,姿态壮美无比。

他们沿着山岗走下了山岗。

沿途不断看到鲜艳的嘛呢石,大大小小,静静地躺在阔远的草原上……

天空中的鹰群只剩下黑色小点,仿佛化入了苍茫天际,又仿佛去向更高远的天……

 

拉萨城

 

 

 

    世间的事物,都有着它存在的理由,植物也不例外,无论以何种方式为其他生命所用,

形形色色的植物们真可谓鞠躬尽瘁。为了某种滋味或功能食之;出于感官和味觉欣赏之;为

了提取色素和香味压榨之……。当然更有极端的反面例子。

海娜带着远古时期一种巫术气质的信息,纵然它根本不关这些。在今日里只是与仪容有

关的事物,可它的流布如水珠一样,滚到哪儿,就在哪儿闪耀些地方色彩的小情调。拉萨的生活让人对海娜有了另外认识,有些豁然开朗,并对自己的某种闭塞略感意外。“去除世间幻相,方能自在安详”,重新看待周遭,什么都好说。

 

这里颇流行印度草染发,就是“海娜”染发。最流行的是棕红发色,偶或有紫葡萄色

在高原阳光下散发异样美的气质。于是不断鼓励自己抛弃那些固执的清教徒式想法,接受这些无伤大雅的流行文化。不但接受,还可以去尝试,告诉自己“享受事物,不贪恋,不被左右”。

已经不重要的事情是它源头之类的问题。在拉萨,尼泊尔美发屋店门上的大字就是“印度草染发”和几幅印度女明星海报。于是,亚热带气息截断你与周遭的联系,还有隐隐飘出的快乐鼓乐伴着女声缭绕轻盈的歌声。一个以高原植物命名的尼泊尔美发屋是我第一次去感受的地方,空间不大,颇有特色,美发操作者都是尼泊尔男女,店面装潢赋有异国情调,为拉萨平添一些国际旅游城市独有的,仿佛该有的特色。瞬间你并不会习惯,因为首先气味不同,某种草类的香味儿在飘散,一排玻璃罐儿中不同颜色的草粉诱惑着我,标签上简略的注释说明着罐子内草粉的作用,譬如说含着姜粉的可以固发等等。排列着小瓶印度橄榄油和各种包装的染发粉是收银台的背景架。女人们个个头上顶着绿色泥团打手机、喝甜茶、叨叨零碎小事。尼泊尔美发师只管用突然蹦出的英文单词杂烩着本国语自顾聊天,手下麻利地操作着,时而跟着DVD哼唱几句家乡歌曲,对着染发的藏族人,又能用一些藏语交流。有时会遇着妇女们在“净面”,美发师把印度白棉线截一段,在手中折叠绞起,一只手蹬着折弯处,另一只手牵着线头,嘴里咬着另外线头,极熟练地在仰头的面上仔细绞着全脸的汗毛,修着眉毛,真是令人好奇的事物。过去听说过西北的穆斯林女子出嫁时会这样打理皮肤,叫着“开脸”,这方法甚至影响到了毗邻地区极少数寻美的藏族乡间妇女。而真正看到,这还真是第一次。闭眼躺在摇椅上的妇人们似乎很享受这一刻,这更让人好奇,痛并美着,是说的这个吧!

    有次裹完海娜粉,在一旁看书时,突然被一阵特别的、不可抑止的开怀大笑给吸引着去瞧,原来是一妇人不适应这第一次的“净面”,当棉线绞到唇上部位时,尼泊尔美发师让她鼓起唇上的皮肤,好让细细绞尽,就这动作让她止不住感到滑稽,因为要像男人刮胡须那样,用舌头鼓起唇上唇下的皮肤,嗨!不笑才怪呢!旁边另一个美发师善意地笑着,“啪”地一声将两个鸡蛋打进了用橄榄油调好的海娜粉糊当中,快速搅合着。这里的气氛往往很轻松,几乎是女人们的天地,纯粹休憩放松时刻。偶有女子顶着海娜的绿泥逛街去(包括我),引得路人尤其是旅人们诧异地观望。她们会结伴到茶馆喝甜茶聊天打发时间,两三小时后回去把绿泥洗了再回家。

街面上有一些印度、尼泊尔货品店,其中就有多种包装的海娜粉,巧手的人会买回家自己料理,兑点橄榄油、红茶汁、鸡蛋,就能美一回。

 

与此分叉的记忆

 

在拉萨清真寺旁的小店,也会看到一些西北穆斯林的各种货品买卖,小店里摆满了来自印度、巴基斯坦的礼拜毯、茶具、香水等稀奇货品,试问了下可有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于是就给了一个很小的纸盒包装:一个美人举着红色指甲。打开来,居然是一管儿酒店微型牙膏大小的海娜膏,挤一点在指甲上,用牙签儿匀开,一小时后洗去就会有紫红色指甲,回去试了一番,效果美极啦!不像小时候那样被染得巴掌和指甲旁边尽是红色。于是想着那时候个别穆斯林女生的红指甲为何不似我们那般,染得到处都是,这可爱的小管儿染得精细呐!她们大约有从麦加返回的朝圣者带来的特别礼物,这些礼物和她们的名字,譬如“法蒂玛”、“索菲娅”、“茹古娅”、“萨凯”一样神秘,是留给我一扇神秘小窗的机会。偶尔,会神往地想象着清真寺边的小店里若是有一些来自伊朗、土耳其甚至是沙特的神秘稀奇货品该有多好。曾去看过青塘城里国际清真食品博览会现场,那些伊朗、土耳其等国荟萃别样风貌的食品洋货,深深吸引了这个爱淘稀奇货的人,仅是个小香皂,也是独特的幽深香味。受母亲影响,也有了买好味香皂和好看布料、好看茶具、实用书籍的习惯。总是想法儿淘一些各国的好香皂和香草牙膏给她,一款限量版叙利亚老艺人的手制玫瑰香皂会让她小小开心。放弃对黄金宝玉石的追求,这些小玩意儿充其量也只是美好生活中小幸福的积累,实在深彻的幸福。要感谢身处的时代,满足了我这些无足轻重的喜好,热爱生活的追求。而母亲的青年时期,仅仅一只玻璃花瓶和插花,会招致来周围人的围堵和质疑,指责为“资本主义生活方式”。

少小时代生活过的城里,州府大台地之下滨河的古镇上鳞次接比的小店内,满是穆斯林商家经营的调味香料、干果货品,整麻袋整麻袋奇奇排列着,商店里还能买到伊朗蜜枣和压缩饼干,也是整麻袋地售卖。像小茴香、丁香、豆蔻、草果、荜拨、胡椒、芫荽籽等香料调味品纯粹像是西至更西的来源,那些流布而来的海娜花种、乳香、末药,以及流传到中原大地的茉莉花(来自伊朗),流传到青藏高原的藏红花(来自伊朗),胡萝卜、洋葱……,竖琴以及某些弦乐器,带着多少的神秘信息。自平原至高原的过渡地带沿着陆上和起始于我国东南沿海商埠的海上丝绸之路,输往西亚以及欧洲各国的高原麝香、高山羊毛、中原丝绸、瓷器、茶叶,那些伟大的商队,令人尊敬的旅行者们,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如此丰富的交流,除了那些自然流动的商队,欧洲十字军东征和成吉思汗西征同样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促进了世界的融合交流,虽然这些双向流动的前提充满着军事意味,然而这两个大事件让欧洲人知道了欧亚腹地的水晶玻璃(喝红茶多美的容器),阿拉伯数字,某些天文知识;成吉思汗西征的结果使他和他的子孙们从战事国带回了一流的手工艺人,音乐家,文学家,等等,一代天骄不仅是个和凯撒大帝、拿破仑相媲美的一流战士,在他的征服心之下,还有一颗尊崇知识的心,这些一流的被征服者由成吉思汗的军骑们带到了东亚,种子一样四散开来,撒播下另一区块的伟大文明,这些人群在西北地区和历史中的都城留下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文化,丰富和促进了地区文化的丰富发展。同样感谢这样的生活经历,至少不致狭隘、极端,而是赋有包容情怀,看到它利众的一面。最重要的是,有了文化交流的机会,没有那些穆斯林同学,就不会有机会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他们的宗教与文化,并与之自然形成的对不同文化与宗教的必要尊重,他们在言谈中提及有人去世的表达是:“某某人无常了!”,在许多真正的穆斯林家里,洁净和优雅的某种气质会给人别种美学的舒适。这种教养会使人在往后的日子里,随时会自然而然地对不同文化表现这种尊重,体会这种尊重带来的友好。除了这些习俗相异的人群,还有一些很多代居住在那里的汉族人,其中不免大户。记忆中有一户家境颇好的老夫妻,老年得子,于是那个被特别宠爱的男孩长到少年时,还戴着一副银项圈与银锁,白嫩骄横的模样,神似突兀而隐在旧世的纨绔子弟。在很长时间里,总能听到一些小孩们都悄声唤他“阿姑姐”,就是女孩的意思,由于过分宠爱骄横,男孩最终成了一个处处生事的顽劣少年。

这些居住在河畔和附近另一藏、汉、土、回聚居区保安镇的汉人们,在春节十五那几日会聚集到州府,盛装来舞狮子、踩高跷、扭秧歌。大台地之上的藏族、土族群落会如期进行展佛、转经、赛马活动,山地和州府附近群落会有各自的骑手集中参会,拾哈达、马上射击等等,骁勇洒脱的骑手们飞驰在两边有林木的公路上,颈间飘动的红绸护身结和白色哈达在光芒下扑棱棱翻飞,那场面颇为古雅精彩。台地上下,各色民风真正是竞相地交映生辉。这些是冬令时节那一地区的文化盛事。而在夏季,从大台地之上的藏族群落煨桑吹海螺,击龙鼓跳起祭祀舞蹈开始,紧接着山地上的群落也逐一呼应,充满着浓郁祭祀古风谓之“勒如”的“六月会”气氛在山谷间弥散开来。

幼时的邻居赵大夫家有位老太太,裹着小脚,穿着古雅,甚是干净慈爱的样子,忘记是在八月十五还是端午节时,总会从保安镇的老家来,给儿孙们带来自制的薄脆小巧、各种动物形状的甜味儿小点心,有时会送给我们自家酿制的香醋。他们是很多很多代生活在那里的汉人,在最近十多年来,我在琢磨中觉着他们的语言中似乎存在天津方言,比如“就是:语音——奏是(谐音)

……。

 

云端里的拉萨

 

相对于曾生活过的地方,拉萨是个在混合文化方面呈现新风格的地方,这取决于它是相较呈单一文化生态的独立区块。纵然它在吐蕃时代文化上有过朗朗的开明风格。

拉萨清真寺的存在和五世达赖的开明胸襟产生联系。这种开明和仁慈,使得那一时代的藏族文化得到了和吐蕃时代可媲美的文化大繁荣。

囊玛,从那时开始流行至今的音乐形式,由当时的拉达克乐师们带来,这种音乐风格和乐器组成自成一体的音乐形式,有着自己的风貌。今天的囊玛,是与酒水相混、斜刺进风雅里的畸物。上朔历史,拉达克、克什米尔属于古象雄“上、中、下”之中的上区,这个谓之“琼鹏之地”的地区文化在当时的古象雄时代,与同期的古代波斯发生地缘间必然发生关联的文化认同,甚至认为属于古象雄的文化与地理范畴,九眼石、琼鹏鸟、狮子、团花对鸟纹织锦……,古象雄穿越青藏川,北抵于阗的文明之路,曾存在过今世人难以想象的大文化风貌。五世达赖留下这些乐师和促进商业繁荣的商旅队伍,允准他们建造礼拜寺,必有让人侧目的大气度或者文化胆略。

拉萨城的文化也于是不免活泼。

请容我就势略述额外或者“极其额外”的迷思。依然在青藏高原腹地游牧众使用着的黑褐色帐篷,与贝都因人、柏柏尔人的黑褐色毛褐帐篷,以及在帐篷内覆盖在物什上、铺在地上条形状图案的毛编织毯如出一脉,今天高度发达的资讯很容易地让人领略这一风貌。甚至一度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中出现的卡扎菲,也偶尔在这样的大帐篷中出现,而据说这位贝都因政治家最喜欢在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毛褐大帐篷中过群落生活。他或许残暴,但很风雅不是吗?毛织帐篷和毛编制毯从青藏高原一直贯穿到北非摩洛哥等国,从藏人到柏柏尔人,从遥远的年代保持到今天,着实让人感慨到落泪,这些保存尚好的古老文化于二十一世纪在我头脑中交集,让我们看过去——它是一个迷人而文化丰厚的条状连续,一条古老的文明链,一个跨越青藏高原穿过整个阿拉伯世界,抵达非洲北缘的古道,不知道有谁能去研究它,为它仍然存在着感叹、吸引!

最初由这一方向流行到西藏的萨珊王朝团花织锦,在现世的藏人服饰中依然风行,由这种工艺织造的金丝锦缎衣领,今天依然是人们热衷的风尚。今天这一纺织品来源呈现两种输入,历史上由于藏区大量的需求,中原王朝也开始织造并输往西藏。出土于青海都兰吐蕃古墓的文物中,纹样极其精美的对鸟团花图案织锦残片也可谓古韵犹存,呼应着这样古老的风尚。文化交流的丰富性和活泼风貌纵然是山川阻隔着,它发生流动的渠道就像宇宙间所认为的“空”之通道,总能畅达。世界的确是紧密存在,彼此维系着的。

相貌与祖先依然维系着的马阿鲁先生,是我在1993年相识的第一位卡契藏人,“卡契”的前缀指先生的祖籍“克什米尔”,即所谓藏回,祖上皈依了伊斯兰的藏人。他西藏大学艺术系音教授,浓密卷曲的黑发,深褐色的皮肤,双目俨然是南亚风格,这种形象让我无端地亲切,因为慈父也是浓密卷曲的黑发,漂亮的深色皮肤,英俊而英气逼人的双目与高鼻。这位令人尊敬的音乐家生前为藏族音乐所做的贡献是非常独特具有功德。在笔者曾经供职的“全国藏文教材审查委员会办公室”举办的多次会议上,作为审查委员的马阿鲁先生每每到会,会议间隙,总会和来自拉萨的学者们一起唱着快乐歌曲,跳踢踏舞,手捧西藏南部的竹编食盒给大家分发奶酪块和手抓肉,地道的拉萨作派。在1993年出版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祈祷》中,我首唱了他的作品《亚姆 亚姆》,此后也得到过一些作品。由于太被动的性格,当时并未先生额外聊什么,只记得他说我的声音未经雕琢,十分难得,一定要给我专门写几首。后来就听说他患肝癌,但是他还是给我寄了几首过去的作品和他学生的作品,再不久,听说他去世了,后来的会议再不能见到他。

 “吉伯鲁谐”是和世界其它民族的儿歌一样,是流传于西藏的一种艺术品种,这种活泼明快的藏族传统儿歌多在儿童玩耍游戏(跳绳、捉小鸡等)时演唱,形式和内容充满活泼的少儿艺术情趣。但是随着社会生活的不断变化,这一艺术品种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生活基础,渐趋消失。为了抢救“吉伯鲁谐”,马阿鲁先生经常深入民间,搜集、挖掘、整理出了《舍舍舍啦》、《堆堆贡巴》、《帕来朗卡西啦》、《帕日邦给顿啦》等几十首具有代表性的传统儿歌,并在九十年代初以盒式带的形式出版。同时在拉萨市郊藏日小学组织培养了一个非常成功的藏族儿童合唱团,教唱他搜集整理的藏族儿歌马阿鲁先生不仅创作了《亚姆 亚姆》,还写了《请把太阳记心上》、《阿若康巴》等整个藏区广为流传的经典歌曲。挖掘、整理、出版藏族儿童歌曲、组建首个藏族少儿合唱团和谱写人民喜爱的歌曲,是他为自己民族三个具份量的有形贡献。这个贡献就是卡契藏人的佼佼者所促成。

拉萨曾经享有盛名的音乐人自发社团“囊玛吉度”的主体是卡契藏人,漫长历史中,他们丰富和促进了藏族音乐的发展繁荣,也丰富了西藏文化的内容。我在拉萨清真寺附近经常性的游走,与这种历史触动是分不开的,这里的存在在今日看来更加复合多样,成为拉萨一景。曾经在纽约一个基金会图书馆访问时,恰逢馆内正在进行一个有关藏族近代邮政的讲座以及小型展览,主讲人是位拉达克卡契藏族女士,展览上提供的资料都是她的家族珍藏的私人物品,这个曾长期往来于西藏、拉达克、内地等地的商业家族在许多年来收藏的往来各类信件,成为了今天最为珍贵的世纪藏品,是研究藏族邮政文化的第一手资料,邮票、邮戳、公文、公文的书写格式、信封上红色的火漆,这些出现在有关近代西藏某些书籍中的物什,在恍若隔世的今世看来,尤为珍贵。

何止是迷思所在

拉萨城是令人产生迷思的所在,尤其对于远道而来又曾经阅读过有关书籍之后的人们而言。

有些人会告诉你,你来晚了,这儿以前都是土路,帕廓街里的货品有你想象不到的丰富,意大利的珊瑚、日本的丝绸、英国毛料、瑞士手表,还有这个或那个,多达几个国家的物产和高档奢侈品,听上去,仿佛是云端里的事。另外有人会反驳说,我们拉萨不比外面差,想喝卡布奇诺,好找。喜欢印度口红吗?我告诉你在哪儿可以找到。知道吗?喜马拉雅山两边的大米我都能吃到,做“夏哲”(咖喱牛肉土豆抓饭)需要它。墨脱,诡秘着呐!有胆就能去,想不到吧!那儿有稻米、香蕉……。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慢节奏。高海拔,悠然的生活,等再回头去几百米海拔的地方,就又是另一种云端上的步调。

 

在这座极时髦和极传统交混的城里,女孩儿们悄然流行着一种来自印度的植物来源性眼线膏,有多种形式的小小包装在散发香味儿的印度、尼泊尔货品店出售,一元硬币大小,不到一厘米厚度的黑胶小盒包装,旋开超薄的盒盖,用无名指指腹蘸取薄荷味的墨色膏脂,习以为常的使用者会左右两下,就涂抹在了眼眶内,完全就是南亚女子的美眸,特别配衬拉萨女孩漂亮迷人的蜜糖肤色。其中最好的一种是用相对卫生的包装,可以不使用指腹涂抹,火柴长度的细木棒一端,像火柴梗一样一块黑眼膏,仅只有一只放在微型密封袋里,由一管儿看上去医用风格的透明塑料小罐儿装着,小管儿上都是英文说明。这种化妆品用在深肤色的拉萨女孩眼睛上,十分相称。一位在拉萨生活了十几年的安多女子曾对我感慨:回到老家,会觉得那里的人脸是平的。这话让我破涕一笑。虽是调侃,但有可能是她的一些感受吧!

拉萨人在某种程度上让我学会了享受生活,虽然这儿的风格偶或觉得稍显过分和漫溢,但让人尊重她们的方式,一种积极入世的世俗理解。

啊!她们是多么地喜欢唱着,舞着,陶醉于转瞬即逝的时光亮翅,天塌下来也会用歌声接住的样子。

妹妹,开心啊!一点都不喝?太不容易了。

安多人?没晒黑哦!看我们这么黑。

我很开心,并被你们深深感染,多希望乘上这歌声的翅膀,抓住飘散着的快乐气泡。

 

啊啦……!

圣地拉萨何处建,拉萨建在湖泊上。

头戴金丝帽子真好看,穿上彩鞋吉祥呈……呀!

 

桑耶寺院何处建,桑耶建在沙滩上。

头戴帽子真好看,穿上红色花衣吉祥呈……呀!   

 

日喀则何处建,日喀则建在农田上。

头戴宝珠头饰真好看,穿上氆氇罩衣吉祥呈……呀!

 

藏北那曲何处建,拿去建在草原上。

头戴狐狸帽子真好看,腰插白银宝刀吉祥呈……呀!

 

曾经有位城中职业女性,最初时被她言谈举止中散发的风情颇感意外,有一些过于的扭捏作态(这是我们从小被母亲严厉纠正和不允许的,同样不许和这类风格的女孩来往。无法判断这种教养的对错),她的风情会让身边所有的女子汗颜自己的粗陋。可是这时间,时间与心灵会让你改变最初的看法,不得不在不断的接触中诚服并悄然赞叹她独有的气质,从她给人斟茶倒水时的双手与曼妙身姿的美好,以及恰似夜莺啼鸣般讲着的软糯拉萨话,永远浅淡格调的着装让你莞尔接受。她不同于同样风情却尖酸刻薄、恶毒深重、狐媚而工于心计的另外作风,她自有自己独特美好的女性韵致,传说中拉萨女子的韵致。这韵致会使聚会的空间瞬时有些被这不可抵挡的阴柔和善所扭转调和。于是你得审视自己,是否领会,并发自内心地欣赏。

拉萨女孩们有着令人艳羡的阳光晒成的蜜糖肤色,印衬着眉目姣好、略赋南亚格调的容貌,韵致自是特别。她们当中许多人流利交错地使用着藏、汉、英三种语言,偶或有极会精于装扮的气质女性突然出现在人流中,夺人眼目。随着人流出现在其中的,也会有特别气韵的中老年妇女,带着金丝边眼镜,白皙肤色极好地衬着浅淡格调的传统衣裙。而那些来自乡间的老妇人们则更让人刮目相看,总会让人惊异于她们高超可爱的颜色观念,她们用最纯色明丽的衬衫和丝辫调配暗色调的氆氇裙,在这里,真正的“颜色”属于年老的妇人们。黑色或紫葡萄色(在藏人观念里,这个色是最雅致的氆氇色)氆氇裙往往是她们最基本款式,配衬它的要么是艳红色丝质衬衫和同色彩辫,要么是紫色衫配紫色辫,翠绿色衫配翠绿色辫,湖蓝色衫配同色辫,总之,可不会杂乱地使用颜色。相比起年轻的乡间女性们,这些姥姥级别的妇人们各个是配色高手,令人叫绝,唯有吸引我眼神直到她们完全从视线中消失而去,她们让我眼神完全迷失!当然,纯色艳丽的毛织邦典、叠成三角式的毛织腰围(这两样通常会是自己染色、捻线、手织而成),以及银质漏雕款的腰围扣,脚下足尖和脚后适度绣花的红腰花靴,在高原璀璨阳光下散发着无限快意,在黑色或紫葡萄色为底的氆氇裙上,如此纯然明快的高手笔色彩运用,若非长久的审美积累,断不能达成。乡土在许多领域表达着一种充满快意、恣肆、纯然表象与深沉文萃浸透的凌厉气质,是一种透气、舒展,不拘一格的自由自然表达。

如若幸运,募地,会在闹市区遇着几个或一群结伴而行的乡间男女,他们会突然高唱上几句民歌,自当是在城里开心快意的逍遥,全然不顾周遭惊奇的顾盼,事实上观望的人们很善意地笑着,很接纳地议论着,是对真性情流露的认可,因为他们突然增添了街道的轻松。一年的夏日,在大昭寺广场边休息时,一阵怀旧的流行歌曲突然传来,循声而去,一位完全八十年代着装的瘦高中年男子手提着煤砖录音机,带着蛤蟆镜,甩着长发,米色的大喇叭裤在嘈杂人流当中格外醒目,让人瞬时恍惚是在拍电影还是真实场景,再仔细瞧去,那男子不可捉摸的神情已是背影,手提录音机很得意、超现实地传出二十好几年前的歌曲,让人纳闷这老兄在拉萨最热闹的街头这样穿城而过的用意,哦不!他其实蛮可爱,甚至有些勇敢的游戏精神,该怎么形容他的用意,“Camp的再现?还是他纯粹不客气地恶作剧!在这座有国际旅游城市底蕴的城里,并不稀罕稀奇古怪,或者散发个性的人,各国旅人,漂流客,本地焕发着,然而这出场景真可谓极品一现,啊啦贞钦玛!我是身在幻觉城市吗?那男子仿佛是少女时代电视中模糊的日本电影《阿西门的街》之中的街头青年。

 

幸福河畔美丽的拉萨城,即使是一生历程,也无法领略尽她迷人的所在。

 

 

】【打印本页】【关闭窗口
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网版权与免责声明: 1、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网所发布信息由原创信息、转载信息构成;
2、凡注明信息来源为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网的信息为本站原创信息,其版权为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网所有;
3、凡注明信息来源为其他媒体的信息为本站转载信息,西藏当代文学研究中心网不对其观点的正确性和内容的真实性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