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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佳作

养蚕记

作 者:西藏民族学院附中 高三理(1)薛紫璇            指导: 张自力

日子久到似是连记忆都无法触及,那件事却仍旧印在我的脑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至今日我还是对它们感到愧疚。
那天下午,爸爸接我放学回家,看到路边围了一群与我同龄的孩子,走近一看,被包围住的是一位老奶奶和一个很普通的纸箱子。纸箱里满满的全是蠕动着的黑黑白白的小虫子,有点像蚂蚁,奶奶掌心中也托着几只小虫子,体型略大,比纸箱子中的白一些。只见老奶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满眼宠溺地看着它们。我忍不住也伸出手去摸了摸,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触摸生命的奇妙感觉——软软嫩嫩的,还有点冰冰凉凉的。老奶奶笑着问我要不要买几只蚕宝宝,我心里暗暗惊叹:原来这些小生物竟是蚕,是那些听过很多遍却始终没有见过的蚕。随即抬起头望着爸爸,爸爸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就询问了一些关于蚕的生活习性的问题,之后,十几只蚕宝宝跟着我回家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兴冲冲地跑过去看,却发现它们十几只扭缩成一团,竟然在发抖。我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叫爸爸来看。在爸爸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昨天买的时候老奶奶给的桑树叶子已经没有了,想来它们是因为饿了才会如此,便催促爸爸快出去给它们找食物。在这个空档,我时不时会去看看它们,又想着爸爸临出门前还说着现在桑树已经不好找了,不由得担心起来。直到爸爸拎了一大袋子树叶回来,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我赶忙挑了几片看上去新鲜的叶子,洗洗干净,送到蚕宝宝们的“家”。过了好一会儿,它们依旧扭缩在一起,没有丝毫地移动,似是连吃东西的力气也没有。我就那样一直呆呆地盯着它们。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极细微的“沙沙”声,这才发现桑树叶上已经出现了很多被啃食过的痕迹。想着接下来的日子会和它们一起生活,真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我给它们换了一个更大更舒适的家,看着它们每天近乎贪婪地不断进食,然后渐渐变得又白又胖,真是既好笑又可爱。我经常会捧一两只在手中,因为它们的身体是一节一节的,所以蠕动起来是推进式的,好多只极小的脚不停地在我手上挠着,弄得手心痒痒的,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们,某种神奇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清楚这是感动,惊讶亦或是其他,不过可以确信的是那蠕动的生命感已自我手心蔓延至身体各处。
再后来,它们便开始蜕皮,好几次都一整天不吃不动,我不禁有些担心。爸爸拍拍我的头笑着说:“蚕宝宝也会长大啊!蜕一次皮它们就会更成熟一些,等到有一天它们不再蜕皮,就真正长大了。”我静静地守在一旁,期待着它们每一次的蜕变。
接下来,它们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在大量进食之后,便吐丝成茧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我有听说过蚕茧有很多种颜色,不过我们家的蚕宝宝只吐出了两种颜色的丝——白色的和金色的。我私心里更喜欢白色的蚕茧,觉得白色才符合蚕的本色,金色的茧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倒显得突兀了。它们在茧中呆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似是在酝酿些什么。我并不惊讶它们变成了蛾子,倒是同样破茧而出的蝴蝶能飞它们却完全不会使我感到十分奇怪。
而且它们的样子着实是变丑了。这时的它们已雌雄分明,雌蛾要比雄蛾胖一些。待交配之后,雄蛾便死了。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过,只是在楼下的花园中挖了一个小坑将它们埋葬了。而雌蛾则变得更加肥胖,尾部非常鼓,却又布满了看上去很恶心的小褶皱。我虽是知道里面孕育着更多的蚕宝宝,却仍不免心生厌恶。
仅仅一晚上的时间,我为它们准备的作为家的大盒子中已布满了棕黑色的小点,细看还会发现有的竟是好几个重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使人浑身的鸡皮疙瘩。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也顾不上母蛾究竟是死是活,便急忙找来盒盖盖上,拿下楼去扔到了一个较偏僻的垃圾桶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养这鬼东西了。
一个多月养成的习惯突然结束了,心里空落落的。不过想着顶多再过一个月这感觉便会消失,也就不再去理会了。我选择性忘记了这段养蚕的经历。
前几天,又一次在同样的地方看到了当年那位卖蚕的老奶奶。心想着这次她会卖些别的什么好玩的东西,垂眼看去,大为震动:为什么这么多年竟还在卖蚕?
“要不要买几只蚕宝宝?”她那轻柔的动作和宠溺的眼神,同我记忆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次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着,然后转身离开了。我不敢回头,怕愧疚感会更深,奈何记忆竟似洪水般涌了出来,彻彻底底将我淹没。那些洁白的茧在我眼前不断地被放大,它们在酝酿些什么?想至此处,我竟有些厌恶自己。它们把生命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却仅因为它们所展现出的那一面并不合心意便抛弃了它们。
总以为美是靠眼睛来发现的,却未料到我竟因此而错失了最美的东西。

2016.4.1